遗忘

有时候，一旦逝去的事或物，就算你拼命想要拦下，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题记

我透过窗户，看着未铺上水泥的土褐色道路两旁飞速向后方奔去的，苍白的石壁，感觉满心的茫然。我终究在宅了无数个日夜后，在父母亲的软磨硬泡之下，又回到了这里。

这……是我曾经的家。

是我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

是被众人所遗忘的杂草丛生，大自然重新接纳的地方。

“多出去走走，在家待得都快憋出病来了。”母亲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我无奈地笑了，我当然可以出来走走，但，不应该是这里。

车首先停在了田埂旁，田里，自然还是有菜的，可是多半都已被杂草覆盖，在无数个日夜挣扎着，苟延残喘。只有几棵桑树，桃树，李树尚能勉强昂首挺胸，结几个惨兮兮的果子，孱弱得似乎一碰就会难觅其踪。

父亲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杂草的国度，什么也没说，只是掰下了旁边桑树的树枝，拨开一条羊肠小径。

我麻木地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田埂，心里彷徨无措，竭力去捕捉脑海里的影子。

我转过身去，打算走走，在一处草丛停下了。我拨开一条条带刺的细藤蔓，任凭它肆意划着我的皮肤，也不放松。最终，我从中小心翼翼捻出一支蕨草的嫩芽。

“孩子，我们一起去采蕨菜吧……”

脑海里蓦地闪出这么一句难追其源头的话。我机械地一遍一遍拨开草丛，不知道在干什么，却感觉受着指引，莫名地心悸。

“已经晚了，已经不是吃蕨菜的时候了。”身后，传来母亲亲切的声音，入我耳中时，竟感觉有些刺耳。我眼睛也不眨一下，慢慢地站起身来，似乎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如同废品的东西扔向了路边，呢喃着：“我只是……采着玩的……”

我看向远方青山，眸光忽然就亮了起来。那是晚霞，如同一瓣浅紫色的梧桐花，正默默地绽放，温柔地将霞辉撒落，为凹凸不平的土地镶嵌上一粒粒光的粒子，为破败的房屋勾勒金色的轮廓。可我没带手机，无法定格这一瞬的夕阳，于是毫不犹豫地向母亲奔去，我一边看着夕阳渐渐被青山吞没，一边接过母亲慢悠悠的手中的手机。

可是已经晚了。

只定格了空洞的天空。

…………

我没有向母亲打招呼，独自走向了伴随我成长十二年的老屋。穿过那条杂草肆意的羊肠小径，我只看见了，一片片的砖块，红的，白的，灰的，不见一个人影。我站在老屋的院中央，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着。

……

一个小女孩使劲推开窗子，从窗台上探出脑袋，看向她家房子旁边的小屋子，那是邻居张爷爷的小屋，他一个人住，很爱喝酒，晚上很爱把音响开得很大声，放着年代久远的歌。小女孩捂着耳朵，不满地喊道：“张爷爷！音响声音太大了！关小一点啊！”

可是张爷爷并没有听小女孩的控诉，而是自顾自地随着音乐哼哼几句调不着调，音不着音的小曲儿。

四周又有人附和起来——

……

树干上蝉鸣声悠扬，喧嚣了整个夏季。池塘之前，荷叶荷花满满，香气四溢。荷塘边，小女孩和她的小伙伴们，奋力地探着身子，想摘一片荷叶，或者荷花。

“哇！你的荷叶好大啊！”一个男生眼睛睁得大大地，目不转睛看着旁边的另一个男生手中的荷叶。“那是，我年纪最大嘛，那肯定得摘最大的！”他骄傲地说。

小女孩撇了撇嘴，哭丧个脸道：“为什么我的荷叶这么小？”

“因为你矮。”

“我把我的荷花分给你吧！”

……

“爸爸，你干什么呢？”小男孩奶声奶气地看着父亲手中的长竹竿，上边系着一根细线，细线的一段缠着一只蜘蛛。“钓青蛙呢！”父亲呵呵一笑。小男孩疑惑不解地看着父亲将细线放入池塘，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一只青蛙面前晃动着，不一会儿，一只肥硕的憨厚的青蛙，便被身不由己地提溜到岸上。

…………

无数个画面，在重组，又在消靡。蓦地，我眼前又出现了那一片废墟。

我踩踏在坚硬的砖石上，踩踏着柔软的杂草，环顾四周。

有时候，就是这样，拼命想要忘记，忆起的却一点比一点清晰，拼命想要挽留，忘却的却一点比一点模糊。

捻来一片落叶，让它随风，我转身离去，不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