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去来兮

潇皇坐拥天下，九州归一时，脑海里却总是浮现慕容倾的样子。

　　慕容倾小时候的样子，七八岁时疏离的样子，十岁时病恹恹的样子，十六岁时依然是病恹恹的样子……

　　十六岁，是啊，慕容倾去尧酰时也只是十六岁的孩子，他沉默的样子令人心疼。

　　慕容倾，仿佛从来都任他摆布，任他安排，即便要他去尧酰，他也不曾拒绝，当然，若当时他拒绝，潇皇也不会听的。

　　攻打尧酰时，尧帝并没有伤害慕容倾，可是谁都知道，一旦攻城，慕容倾注定是弃子。

　　九炫箭未离弦之前，慕容倾已经看见他了，可是他并没有闪躲，任由周围蓝烟战火弥漫。

　　他依然定定的站在城楼上。

　　似乎在看潇庭，又似乎在看自己。

　　所以，最后九炫箭不偏不倚的射中了慕容倾。

　　潇皇以为，城陷之时慕容倾已死，他当时好像并没有多么心痛，只是一点点难以言表的情绪。

　　却在半年后被好友严致告知慕容倾还活着。

　　他当时有点惊讶，也有些欣慰，毕竟是亲生骨肉，在他身边生活了十六年。

　　可是他并没有想见慕容倾。

　　觉得从此慕容倾应该与慕容皇室再无瓜葛，放他离开许是较好的。

　　所以他让严致带着慕容倾走。

　　严致欲言又止，终究叹气离开。

　　十年后，天下早已归一，他已经当了八年九州之主，虽未立太子，但谁都知道辰王当年跟随潇皇打天下，这储君之位早已预定，甚至子曜太子还在时潇皇就对辰王宠爱有加。

　　慕容倾离开已经十年，潇皇很少想起他，也许是那个孩子从来都是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即便太子的身份也不能让他多一点存在感。慕容皇室不需要这样的太子，慕容倾太过与世无争，或者是他太过柔弱。

　　慕容倾长相偏柔，总少了些帝王该有的凌厉。

　　潇皇对幼时的慕容倾极其宠爱，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谁不喜爱。

　　十岁以后慕容倾身子渐弱，竟连习武都不能。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人，怎堪当大任？

　　慕容倾是嫡长子，若他是幼子，或许能享潇皇一世的宠溺。

　　嫡子如斯，却不是好事，天下不能交到他手里。

　　所以他不得不放弃慕容倾。

　　何况慕容倾七八岁时便渐渐与他疏离，如今放弃也不觉多难过。

　　潇皇有些感慨，许是今日见了严致，才会突然想起慕容倾吧！

　　他最近打算立辰王慕容霄为太子，拖了这么久，其实心里多半算是对慕容倾的交代吧！

　　与严致十年未见，今日一见，这严致容貌无甚变化，眼里倒是增添了不少沧桑。

　　严致是喜游山玩水，这些年大江南北，塞外戈壁无处不去，对他遇到那些人和事潇皇倒是喜闻乐见。

　　二人从正午聊到子夜，天文地理无所不聊，却终究无人提及慕容倾半个字。

　　仿佛这人从未有过。

　　辰王慕容霄一直在旁添茶，也不曾插半句。

　　子夜时分，严致终于伸着懒腰出了正殿，他今夜要在德荣殿偏殿歇息，慕容霄立马跟了出来。

　　严致见身后的慕容霄欲言又止，一脚跨进门槛里问道:“霄儿，你若再不说我可要歇息了。”

　　慕容霄这才小心问道:“皇兄？他还好吗？”

　　严致闻言身体几不可闻的一颤。转身看着慕容霄，半晌才道:“挺好的。”

　　慕容霄离开，严致自顾踏进偏殿，看着殿内金碧辉煌的装饰，喃喃自语:“倾儿，你的父皇，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你呢。”

　　殿里严曜已然熟睡。

　　严致并没有住很久，只在皇宫待了三天，那日，他牵着严曜在宫门前与潇皇道别。

　　临别前没有太多话语，即便十年未见。

　　他抱着严曜上了马车，车夫轻敲车板，马车渐渐前行。

　　潇皇还站在原地，当年慕容倾在严致马车上，他不曾见他一面，却也是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去。

　　那个孩子大概也就七岁吧，叫严曜，曜是慕容倾的字，刚听到时潇皇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他这个好友思想向来不能以常人比之。

　　马车突然停下了，其实还未行多远。严致未下车，声音从车里传出来。

　　“慕容释，你不想问慕容倾现在如何？”

　　潇皇一愣，答道:“想。”

　　许久，严致的声音才传来，却不是回应潇皇，而是对车夫道:“走吧。”

　　潇皇皱眉看着马车渐渐行远。

　　“师傅，慕容倾是谁……”

　　严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