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眉庄开始认真宫斗

　　酒至半酣，歌舞也觉得腻。予润已经被乳母抱下去喂奶了，眉庄心中略有些放不下，加上酒酣耳热，贴身的小衣早被汗水濡得黏糊糊得难受，便借口换衣裳离席。

重华殿旁的小阁里早就备下了替换的衣裳。小阁里东西一应俱全，专给侍驾的后妃女眷更衣醒酒所用。采月和白苓忙不迭得打扇子递水，眉庄接过打湿了的手绢捂在脸上道：“今年这天气也奇怪，才四月间就热成这样，之后可怎么好。”

采月笑道：“可不是，小姐最怕热了。”

换过一身碧蓝的宫装，清新的颜色让人心情愉悦，眉庄道：“润儿呢？”

　　白苓道：“二殿下刚睡下了。”

　　眉庄绕过屏风，见予润粉团一个躺在锦绣摇车里睡的香甜，忍不住轻笑道：“吃饱了就睡，真是个小懒虫。”

　　乳母容娘赔笑道：“回娘娘，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二殿下不哭不闹的，一看就是个乖巧孩子。”

　　小阁外头多是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左右今日的主角不是她，眉庄也就不急着回去，就坐在一旁凝视着予润的睡颜。

　　寂静的午后，门外忽然有孩童欢快清脆的嗓音惊起，“哈哈哈，母妃快来！”

　　“漓儿，你慢些跑——”一道有些无奈纵容的声音。

　　是悫妃和皇长子予漓的声音。

　　许是声音太大了，予润一下子就被惊醒，张着嘴哭闹了起来。

　　眉庄顾不得出去行礼相见，忙抱了予润起来安抚。小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很可爱，哭闹起来的时候就没完没了了。

　　容娘拿着拨浪鼓吸引予润的注意力，眉庄将予润递给她让她抱着，出了屏风与悫妃见礼，“悫妃娘娘安好。”

　　予漓仿佛知道自己闯了祸，忙乖乖儿站着，双手恭敬垂着。

　　悫妃也略有些尴尬，忙拉了予漓的手，道：“不知道妹妹也在这里，漓儿无状，不小心吵醒了二殿下，妹妹别怪罪。”

　　悫妃的位份比眉庄要高，又是皇长子生母，这一番话算得上是放低了身段了。

　　其实悫妃初生皇长子时也是有宠的，只因皇长子稍稍年长却不见伶俐。玄凌二十岁上才得了这第一个儿子，未免寄予厚望管教的严厉些。悫妃心疼不过与玄凌起了争执，从此才失了宠，变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起来。

　　眉庄和静微笑：“悫妃您娘娘言重了，小孩子爱哭闹也是有的，不关大殿下的事。”

予漓头上的小金冠也歪了半个，脸上尽是汗水的痕迹，天水蓝的锦袍上还沾了一片落叶。悫妃在一旁告诉他：“这是懿安宫的沈淑媛。”

　　予漓姿势笨拙地问好：“沈母妃好。”

　　眉庄避开，只受了半礼，微笑道：“大殿下好。”又向悫妃道：“娘娘和大殿下先换一身衣裳吧。”

　　众人才拥着二人进入内室换衣裳。

　　予润终于没在哭，醒过来了也不愿意睡，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仿佛在认人。

　　悫妃换好了衣裳出来，见眉庄还在，脚步微微一顿，才上前来，“妹妹好雅兴。”

　　采月已端了一面银盒过来，桌上摆满了精巧的吃食。眉庄笑道：“娘娘请坐，在宴席上皇亲国戚众多，总不能放开了吃。”

　　悫妃略微有些惊讶，又似乎是松下了神，答道：“可不是，天气又热得很，本宫就带着漓儿出来了。”

　　予漓盯着那个银盒，问道：“为什么母妃和沈母妃都用银盒来装吃的呢？从前母后宫里都用金盘金盒的。”

　　用银器是害怕有人在吃食中下毒。

　　眉庄温和道：“用银盒好看。”

　　予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瞧着一桌子的吃食，藕粉桂花糖糕色泽金黄晶莹，光是看一眼，已经让人垂涎三尺。他似乎很欢喜，快速地抓了一手。

　　悫妃见他如此失礼，微微有些生气，“漓儿，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眉庄忙道：“无碍，大殿下喜欢就让他吃吧。”见悫妃神色羞恼，她又道：“臣妾也是做母亲的人，瞧着大殿下活泼好动，就知道他身体康健，娘娘有福气，有大殿下这么一个好儿子。”

　　悫妃柔和微笑：“我呀就只盼着漓儿能健健康康长大了。”

　　眉庄心头微动，记得原著里悫妃是因为以夹竹桃之毒害得杜良娣小产，之后自缢身亡，予漓也被交给皇后抚养。杜良娣的孩子是不是悫妃所害有待商榷，皇后却切切实实地得了皇长子。

　　此世杜良娣的孩子早早因为时疫没了，眉庄心中总觉得和皇后逃不开干系。另外皙华夫人去世，皇后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她们了。

　　一个有养子的皇后和一个没养子的皇后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予漓嘻嘻笑道：“这个好好吃，母妃也尝尝。”说着，伸了手到悫妃面前。那藕粉桂花糖糕都快被他抓碎了，卖相实在不好看。悫妃却神色如常地就着予漓的手咬了一口，“确实不错。”予漓见自己的心意被接受了，顿时笑脸又大了起来。

眉庄不由地失笑：“大殿下真是孝顺，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了。”

悫妃细心地替他擦拭双手，目光怜爱：“我入宫多年，唯一的慰藉就是有了漓儿。”她似叹非叹，“宫里的孩子难养活，我不敢多求什么，只求一个平安罢了。淑媛只瞧前头的温仪……”话音未落，她自知失言，忙住口不提。

　　予漓仰着小脸问道：“母妃，漓儿好久没见到温仪妹妹了。”

　　童言稚语，他只觉得妹妹好久没见到了，却不知他是永远失去了一个妹妹。

　　悫妃语噎，眉庄含笑温和道：“大殿下就想着妹妹，要不要见见弟弟。”说罢招手让容娘推着摇车过来。予漓顿时就被穿着一件大红肚兜的予润给吸引了注意力。

　　宫里的孩子少，膝下有子的妃嫔为了避免一些麻烦，甚少让孩子一块相处。予漓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予润，趴在摇车边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喃喃道：“弟弟好小啊。”

　　眉庄道：“润儿还小，等到他像大殿下这么大的时候，就可以和大殿下一块儿玩了。”

　　予漓听得双眼都亮了，“那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木马给弟弟玩儿！”说罢伸手去摸予润软白的小脸，“弟弟要快快长大啊。”予润藕节一般的小手臂一挥舞，小手就抓住了予漓的手指。

眉庄和悫妃都含笑看着，眉庄状似不经意道：“有了润儿，我才理解娘娘平日里的寡言少语，一则言多必失，二则也是小心谨慎，省得一个不好，反倒连累了孩子被人轻视。”

悫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宴会还未结束，眉庄细算算时间便知二人离席太久了，便提议回到重华殿。予漓牵了牵她的袍角，看着眉庄，指了指自己：“我叫予漓。”

眉庄点头：“我知道。”

予漓的笑容里多了些亲近：“沈母妃可以叫我‘漓儿’。”

眉庄不由心下一软，道：“好，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