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幽幽世外客（29）

到了晚上，玄凌翻了甄嬛的牌子，第二日同样是甄嬛，第三日，玄凌在光风霁月殿宠幸了一个宫女。

这一日清晨，嫔妃们一早聚在皇后宫中，似是约好了一般，来得格外齐整。殿中一时间莺莺燕燕，珠翠环绕。

陵容看着甄嬛神思不属的样子，又见身边伺候的人不是浣碧，心中就有了成算。故作担忧地问道：“甄姐姐，你没事吧。怎么如此憔悴？”

甄嬛回过神，朝她勉强一笑，“想来是昨夜没睡好吧，”

只听得一片环佩叮当，皇后扶着剪秋的手，行走间沉稳安定，皇后安然端坐于上首，吩咐了各人落座。众人陪着皇后聊了几句，殿外便有太监通报：“何更衣到了。”

听得这一声，本来还在笑语连珠的嫔妃们都静了下来，不自觉地向门外看去。

只见殿门外，一个身穿樱桃红绣杜鹃花蝶宫装的女子低着头盈盈走进，行了参拜大礼：“更衣何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朵和婉的笑纹，道：“皇上又得了一位新人，是甄婕妤身边的侍女——浣碧，不，如今已是何更衣了。”

陵容目光状似漫不经心的一掠，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银镶翠软手镯，心道真是个好丫头，果然抓住了机会。她举起帕子掩着嘴边的笑意，当日她所受的众人的冷嘲热讽，如今甄嬛也该尝一尝了。

华妃眉心微曲，嫌恶似地掸了掸帕子：“甄婕妤当真贤良。”

恬贵人不屑道：“可不是么，我可舍不得自己的贴身丫头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正所谓陪嫁丫头么，自然是有此打算的，甄婕妤此举也算不得什么。”曹婕妤笑着劝和，眼睛却看向陵容，“再说，自己的贴身丫头，总是比旁人可信些不是？”

陵容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轻轻地拿起青色茶钟的盖子，发出了叮当的清音，不软不硬地回道：“曹姐姐说的是。”

秦芳仪上下地打量了浣碧一眼，“说来还是甄婕妤那儿的水土养人，就连陪嫁丫鬟都与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盈盈。”

甄嬛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

秦芳仪撇了撇嘴，“谁乐意和你说笑！”

浣碧，不，何更衣浅浅一笑，“能得主子的几分相似，是妾的福分。”

“甄婕妤，何更衣既是你的人，那便与你一同住在宜芙馆吧。”皇后饮了口茶，这才开口说道，“皇上已经同本宫说过了，你们主仆二人感情向来好，如今又同为皇上的妃嫔，等回宫之后，便将棠梨宫内的心海居收拾出来给何更衣居住，你们也不会离得远了。”

甄嬛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端端正正地行礼，断不肯让人看了她的笑话，“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今儿个就到这儿吧，你们都散了吧。”

回了宜芙馆，甄嬛心头仿佛有怒火在燃烧，才要说话，槿汐已经斟了一盅茶来，甄嬛喝了一口便推开，恨恨道：“去叫浣碧进来！”

浣碧还在为玄凌赏赐的奇珍异宝而欢喜，听见槿汐传话，微微一愣，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过来了。

甄嬛心头烦恶，逼视她片刻，浣碧微微低下头，不自觉地身子微微一动问：“小姐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甄嬛“咯”一声笑道：“更衣说错了，你已经是皇上妃嫔，该自称嫔妾才是。”

浣碧一时窘迫，勉强笑道：“是，甄婕妤。”

甄嬛站起身，徐徐在她身边绕了两圈，忽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慢慢抚上她的面颊叹道：“旁人都说你和我有些相像。毕竟同父异母，如何不像呢？”

浣碧呆呆地盯着甄嬛，半晌方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甄嬛声音放的柔缓，叹道：“入宫前爹爹慎重交代我一定要为你找个好人家，我是郑重其事答应了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带你入宫的原因，要是你留在甄府，顶多将来配个小厮嫁了，岂不委屈你？你所作所为所求的不就是一个名分么？我没想到你的心气竟这般的高，我一人待你如同亲妹，而你却背叛了我。”

浣碧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又似是被感动了，失声唤道：“小姐。”

甄嬛忍住心头的厌恶，弯腰扶她起身，低声叹道：“这里没有人还要叫我‘小姐’么？你该我叫我一声‘长姊’才是。”甄嬛拉着她坐下，“我知道你委屈多年。虽是爹爹亲生，可是族谱没有你的名字，取名也不能行‘玉’字一辈。甚至你娘的牌位也不能进祠堂供奉香火。可是浣碧啊爹爹不疼你么？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婢女，可我对你从来如姐妹一般的啊。”

浣碧眼中莹莹泛起泪光，咬一咬嘴唇道：“我，我知道。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我娘！想到我自己！我就不甘心！只要我与你一样成为妃嫔，爹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认我、我娘的灵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甄氏祠堂了。”她昂然抬头道：“你可以任着性子嫌弃名字中的‘玉’字俗气弃而不用却不知道这一个‘玉’字是我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

甄嬛耐着性子劝她，“你以为一切就这样简单吗？一旦你成为妃嫔，后宫争宠被人揭出你娘是罪臣之女，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不仅甄氏一族会被你连累，爹爹私纳罪臣之女的罪名就足以让他流放三千里之外。爹爹一把年纪了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你又于心何忍？”

浣碧的汗涔涔下来，双唇微微哆嗦，甄嬛继续道：“这还不算，万一你我姐妹有一日也要面临争宠，你叫爹爹眼看着姐妹相争伤心难过么？何况凭你如今这些微末功夫要如何与我抗衡？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你怎糊涂至此。”

浣碧羞愧低眉嗫嚅道：“我并不想与你相争……”

然而事情已经成为定局，甄嬛拿起绢子拭泪道：“也怪我若我早早把我的打算告诉了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差池了。”

浣碧仰头，眼中有酸楚、感愧的雾气氤氲渐渐浮起雪白泪花，一滴泪倏然落下，垂泪唤道：“长姊。”

甄嬛道：“你这一声‘长姊’可晓得我是盼了多少年才听到呢。”

浣碧呜咽流泪：“我诚然不知长姊是这样的心待我，才犯下大错。”

甄嬛道：“玉姚懦弱，玉娆年幼，哥哥又征战沙场。家中能依靠的只有我们姐妹。你我之间若受奸人挑拨自伤心肺，那么甄门无望矣。”

浣碧失声哭泣道：“妹妹知错，以后必定与长姊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