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羁绊（四）

……

好冷。

板糖穿着崭新的白色校服，重新出现在冀北的家中。

冀北最喜欢的宠物体温已经凉下去，被掰成三四半的家具堆压在各处。她们一起追过的漫画书与冀北熟悉到能一字不漏全篇背下的手信……在这房子内，找不到任何能够幸免的物件与活物。

“我也最喜欢小糖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少女天真可爱的话语犹在耳畔，板糖嘶吼着，却再也唤不醒道出这句话的人了。

她柔软的粉色长发被扯断了，她像洋娃娃一样充满稚气又精致的五官也看不清了，那双无数次替自己擦去血迹双手变得冰冷了，就连她红润的肤色都变得青紫，沉积的尸斑仿佛在皮肤地下翻涌，下一秒就会化作污流喷涌而出，将她与她所爱的一切吞噬殆尽。

板糖不记得当晚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只记得自己徒劳地用身体包裹住她尝试温暖她的体温，只记得自己无数次从咽喉中挤压出呼唤声直到声带罢工，只记得敞开的窗口吹进来的冷风呼呼作响……

不该逃避的……不该……

板糖知道自己不该自以为是的转学离开，自以为是的为她着想。

可是……她怎么能啊……

“你怎么能在承诺过之后就这样离开我啊……”

埋怨，哭喊，哀嚎，但都不是有实质的声波，她抱着冀北，干涸的咽喉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声。

板糖突然察觉到，自己在遇到冀北之前都不会拥有如此激烈的情感波动。单从情感方面，身边人评价自己是“怪物”板糖并不否认。自己是在与冀北相识之后才拥有真实的情感的。

冀北是她的唯一。

但她死了。

窗外的天亮堂起来，板糖缓缓松开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才发现冀北身上的黑色校服被自己抓破了一道口子。

冀北死了。

她再一次绝望地确认道。

真的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抱着侥幸心理等了她一夜，她也还是没有睡醒。

全都失去了……

记忆变得模糊起来，板糖渐渐地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麻木。两天没进食饿得几乎要发疼的胃，彻夜不眠引发的剧烈头疼，过度用嗓损伤的咽喉，还有手腕上新增的刀伤。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都抵不过失去挚爱带来的痛楚。

她守在冀北的身边。直到房门被推开……

“冀北？！”

入门来的是一位中年女人，板糖的直觉告诉她，这与冀北有九分相似长相的人就是她的母亲。

“这怎么回事？！你是谁，怎么在我女儿房里！”

板糖不记得后来怎么样了，记忆在那里断片，大概是晕过去了吧。

冀北的母亲大概问候了板糖的情况，她紧紧抱住板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止哭泣。她将冀北葬在了那棵缠满丝带的大榕树下，手捧鲜花，悼念这位曾经连睡觉都不会放下嘴角的弧度的少女。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板糖用沙哑的声音，勉勉强强挤出破碎的语句。

“不是你的错。”冀北的母亲带着哭腔摸摸板糖的头，“我尝试报警让警方介入，但警方那边说……兽人是不在法律保护范围内的。哎……！我没办法替她申冤了……！”

“对不起……对不起……”

“别道歉，我女儿死不怨你，都是那些恶棍的锅……”冀北母亲屈指擦去她眼角泪点，像冀北替她拭泪一样，“当初，冀北长出兔耳朵，我们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太危险了。除了离开她之外，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您离开她是有您的苦衷的……”

冀北母亲轻轻点头，揉揉板糖的额头，帐然若失地说道：“女儿死了，我也不能留在这里了。我要到国外去，恐怕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板糖看着对方牵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感受着这与冀北相似的体温，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好好生活，冀北住的房子，留给你了……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吗？”

板糖哽咽着用力点头。

回到住处时，可怖的血迹已经被清理掉了，房间内破损的家具也全部换新，甚至比之前更加精致。只可惜，没了一个人的温度，再也找不回以前回到家的欣喜了。

房间的地毯上多几只松鼠跟刺猬，它们脖子前的粉色丝带深深刺进了板糖的眼中，让她本以为已经干枯的泪腺又一次膨胀起来。

她打开冀北的衣柜，翻到了那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粉色睡裙，不知道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换上了它。

冀北的味道还在。她揪起裙角，用鼻尖蹭蹭。

她开始像翻动旧相册那样一点一点回忆起与冀北相关的点点滴滴，这些记忆如此深刻，就连与冀北初见那一天的记忆都如此崭新。

新换的沙发坐上去很舒服，背后半透明的窗帘摸上去手感也很好，新种的盆栽上开出几朵颜色鲜艳的花朵，冀北肯定会很喜欢。

沙沙的雨声响起，那是一场太阳雨，有点晕晕沉沉的阳关从窗口洒进来，如果冀北还在，板糖一定会对这样的天气尤其感兴趣，但现在，板糖只觉得那阳光跟淅淅沥沥的雨残忍。

“冀北已经死了……”

板糖对自己强调道。合上眼，想象着，在脑海中勾勒起温馨的画面，试图以此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