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桑花开（六）

半日前。

琉璃宫，丹青殿。

“吱呀”一声，雕花朱漆的木门被从外推开。

楚朝弋泱池，将你那小仙童借本少君一用，用完再还你。

打着折扇，楚朝弋步履轻盈地跨过门槛。照面未打，他的话就已经撂了出来。

泱池伏于案几上，正提笔描绘着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将笔投进笔洗中，然后手从画上一挥，犹带着湿润之气的画卷顷刻间消失于眼前。

泱池抬眸，眸似琉璃，目光浅淡。

他漠然地开口道。

泱池你怎么来了？

楚朝弋瞧你这话说的，好似你这里。本少君无事便不能来一样。

楚朝弋撇了撇嘴，不满地道。

楚朝弋倒是你啊，你这画的什么这么宝贝着，居然还藏起来，让本少君看一眼都舍不得吗？

楚朝弋走近时，案几上只剩下一只装着清水的瓷坛。毛笔杆子浮出水面，搭在瓷坛边缘，微微晃动着。

水里有晕开着丝丝缕缕的朱砂色。这般艳丽的颜色，也不知道是用在什么样的画上。

楚朝弋朱砂入画，你竟然会用这么艳丽之色。让本少君来猜一猜，你究竟会画什么？

他合上扇子抵在下颚上，脑袋里细细琢磨开来。

楚朝弋咱们认识少数也有几万年，本少君自认对你颇为了解。虽然你这琉璃宫中花花草草种了不少，但是只是仙娥仙侍们打理，你平时看见连个眼神也懒得留着，想来对它们没什么兴趣，所以你也不会突然心血来潮画它们。至于奇珍异兽落到你以前，你一剑斩杀还有可能，画下它们决计不能。那你能画什么呢？

楚朝弋一气说了一大段的话。

泱池默不作声地听着，神色始终淡淡，仿佛一颗成了精的玉石似的，无心无情。

见他如此，楚朝弋突然俯身，将胳膊撑在桌子上，凑近他面前，挑着一端眉梢，狡黠地笑着问。

楚朝弋泱池，你该不会动了凡心，恋慕哪里的仙子吧？

泱池少君慎言。

泱池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来。

饶是楚朝弋这突如其来地发问也没能让他皱一下眉。

楚朝弋嘁。

楚朝弋冷哼一声，觉得没趣的很。

楚朝弋今时不同往日，天上哪个仙子不是娇滴滴需要如花儿般呵护的，就你这样冷冰冰的性子，这几万年来活该单身。

泱池少君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离开这里。

楚朝弋谁说本少君没事的？没事谁来找你这个冰块瓤子，自讨没趣。

先前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地反问泱池：没事就不能来你这里吗？

泱池伸手开始清洗毛笔，一边冷漠地应道。

泱池少君请说。

见他软硬不吃的样子，楚朝弋无奈地翻了一记白眼，嫌弃地好不遮掩。

楚朝弋本少君进门之前不就说了吗？把你那个叫白染的小仙童借本少君一用，用完就还你。

他说得自然，全然不知自己这话说得如何暧昧难明。

用？如何用？又用在何处？

都是问题。

偏偏泱池浑不在意这些，他只顾着将瓷坛里的水搅浑。慢条斯理地答道。

泱池他不在。

楚朝弋不在？

楚朝弋一怔，赶忙追问道。

楚朝弋怎么可能？他不是整日黏在你身边，跟条小尾巴似的赶都赶不走，怎么会不在？又去哪里了？

泱池犯了错事，被本尊罚去荷西小筑看池子。

楚朝弋哈？

楚朝弋这回当真吃了一惊。

楚朝弋那小子又犯了什么事？不对，他把你珍藏的孤本撕碎了也没见你如何罚他，这次竟然把他扔去那么远的地方看池子，难道他这次犯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不可？

泱池轻描淡写道。

泱池论他当值那日，他偷懒睡觉，看守不当，让烟鸿仙子的猫跑进来，碰碎了一个琉璃花瓶。

楚朝弋……

楚朝弋一阵无语。

他实在不知道泱池心里在思量着什么。孤本不是远比什么劳什子的琉璃瓶子重要的多。他何故在这上头，寻名头来惩罚白染那个小仙童呢？

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楚朝弋只得出面当个和事佬，道。

楚朝弋不过一个琉璃瓶，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这般罚他。这样，那个瓶子本少君替他赔了，另外再给你多送几个，凑个十全十美。这一次的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泱池撩起眼皮子，盯住他看了一眼。

泱池既然如此，待到瓶子送来之后，少君自己带他走吧。

楚朝弋什么？

泱池本尊的琉璃宫中不需要这样任性妄为，目无尊卑的小仙童。

楚朝弋……

*

楚朝弋离去之后。

屋中又安静下来。

泱池抬手从案几上拂过。一幅展开的画卷出现在那里。

画卷上，大片如夜的墨色渲染，中间用笔寥寥勾出几笔搭成一座亭子。亭子的栏杆上，卧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仙童打扮。仙童入睡，白嫩嫩的脸上透着一丝粉红色。

仙童眼的眼尾处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宛如是谁不甚遗落下来的一滴鲜血。

鲜活而动人。

*

泱池想不到吧。本尊看起来一脸正儿八经的样子，其实私下里已经偷偷把人画出来了。(￣ิ∀ ￣ิ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