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负暄,已是傍晚时分,路边人家也渐次亮起了灯火,这个一家团圆的时候去接新娘也是很不错的。
一路上还有不少孩子跑出来看,笑着看这一路热热闹闹迎亲队伍,那些孩子们笑着闹着说着,脸上都是快乐。
可以说是一副盛世安宁的情景了。
路边看着这一幕的黑衣少年下意识扯了扯自己哥哥的袖子,在被躲开时抬起一双茫然的眼眸,问道,“阿兄,怎么了?”
和少年眉眼酷似的青年看着穿着喜服,意气风发的俊朗新郎,“……长安,那是谁家娶妻啊?”
少年眉眼弯弯,“应该是清河聂家家主聂明玦娶妻,前几日我随阿兄去拜访江叔叔时听阿澄说起过,阿兄想来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云梦的美酒,没有认真听对吗?”
青年点了点头,扯出笑脸,“不然呢?难得去趟云梦,你阿兄我连喝点酒都不行啊?”
“阿兄又在贫嘴。”虽是这么说着却也仍然是兄弟间的亲昵,“只是可惜,聂家家主本就性格刚烈,连个兄弟都没有……”
魏无羡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因为他早已经知道这回事了。
还记得他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烫着他今日最后一壶酒。听到这个消息,他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腰间的玉玦。
黄昏的霞光熏得一切都带上一点暖意,他因此觉得有些凉。
芳菲四月,死亡仿佛一件不可想象的事。车声人声,牛马嘶鸣,他却觉得寂静。
终于他灌下一杯酒,仿佛不情愿似地起身,出门去看天边的暮色。
死亡总是带来而且也需要静默。
酒温好了,他挥手让酒店里的小厮退下。
聂怀桑一死,给江叔叔的无名信便不必再寄,他要开始演另一场戏。
时间其实过起来很容易,蹉跎和快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魏无羡再无法拥有像现在自己年轻的外表一样年轻的心,昔日霍如羿射九日落的张扬肆意少年郎早已经死在了乱葬岗,剩下的只是从那里爬出来的魔道祖师魏无羡而已。
“好了,长安,回去吧。”魏无羡说着便首先离开了围观的人群。
长安,是他的弟弟,比他小五岁,若是他阿爹阿娘那次夜猎没有死,他大概,也会有这么一个喜欢他甚至处处学着他的弟弟吧?
只是,这个自己很幸运,他有着疼爱自己,陪自己长大的父母,有着温良恭让的弟弟,有着仗义豪爽的朋友……
而他呢?
即便转生,可是除了蓝忘机,他还有谁呢?
自幼长大的江澄到底是对自己心有芥蒂,虽是待自己亲近的金凌还是不能完全放下父亲金子轩的仇恨,温和好脾气的温宁心里更多的也只剩下了世间唯一的亲人思追……
天地苍莽,人生有涯,物换星移,风景如故,只是他魏无羡竟是再难有一归处。
想起蓝忘机,魏无羡心中一暖,他对蓝忘机的感情就像迷恋春晨远眺群山时望见的云霭。在观音庙事件后,他经常特意早起去看灿烂明丽的朝霞,看绯色与流金之间的变幻,直到云翳流散,彻底日出。他对池里生得最好的芙蓉花总是留步细看,于是他也爱多看几眼闲暇时读书时的蓝忘机。
在可以见到藏色散人夫妻前,魏无羡只想离开,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蓝家法器弄出来的假的世界,这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却在倚着门的白衣女子的笑脸时丧失了做了好几个月的心里建设。
最是聪慧,眼力过人的魏无羡在这个女子的一个笑容下输得一塌糊涂。
“……娘……”
昔日为乞儿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
“你就是没娘的孩子!”
“哪里来的没娘养的小乞丐?”
“野孩子,野孩子,有娘生,没娘养。野孩子,野孩子……”
“………………”
那个只敢蜷缩着身子抱紧自己的乞儿一遍遍说着无人搭理的,“我不是野孩子,我不是,我有阿娘,我有阿爹,我不是野孩子……”
用红带束着长发的白衣女子用手指点了点魏无羡的额头,“阿羡这是怎么了?想阿娘了?”
黑袍男人则是看了这对兄弟许久,“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待到兄弟进屋应该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时,他看向藏色散人,“阿羡这一次似乎受了什么委屈,夫人多陪陪他,我写信去问问枫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好好好!顺便,先不要告诉阿羡,对不对?”白衣女子巧笑倩兮,男子也忍不住露出笑脸,“若是阿羡被人欺负了,你可不要怪我出手不知轻重啊。”
“自是不会。”魏长泽认真的说,“我自当与夫人同去为阿羡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