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姑娘所说,她名叫半月,乃是半月城遗民,而那少年,名叫裴宿,是一位神官。
看着那个昏迷过去的少年,金子勋有些厌恶,裴宿生的极好,长相俊美,面容白皙,眉眼沉静得仿佛一块美玉,殊无杀气,只有一派波澜不惊的冷静,不像武将,更像一名谋士。
可是,为什么一个神官,会和一个会驱使蝎子的奇怪女人在一起?
金子勋只觉得不对劲,但是金子轩却是抓到了重点。为了平息半月城里士兵的怒气,就让那么多的无辜商人涉险丧命,这是什么逻辑?
半月的命是命,城里无辜的人的命是命,那么那些商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况且,这种行为,裴宿已经做了五十多年了!
若不是没力气,金子轩早就用岁华送裴宿来个单程的黄泉游了……不过,这个世界有黄泉吗?
半月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很多事情都难以区分对错,现在又加上了感情。她更是不知怎么是好。明明知道阿昭也许就是裴宿,她也只是装作不知道。先拖一阵子吧。以后……再说吧。就当阿昭只是阿昭吧。
半月一听金子轩气愤的怒骂,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万般愧疚涌上心头,恨不得以身殉城,不要牵扯旁人。
“……是……是我的错……”阿昭努力睁开眼睛,终是放弃了,声音在这风吹狂沙中更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沙丘之上,几乎听不见。
半月看着远处的故国,突然想到自己远离半月城去中原南疆时遇见的好心美丽的姐姐呢喃的一句话,“江河依旧,故人不在”她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来寻了机会问裴宿时,裴宿说,那是周围景象如同昔日,可是过去在这里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半月不明白这简单的八个字里有多少爱恨情仇,苦痛煎熬。如今,她大概是明白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半月城依旧还在那里,但是那里的人们,可以平安幸福的度过一生。她希望,半月城可以不再因为资源匮乏而不得不重复着征战沙场——失败毁灭——重新开始的恶性循环。
半月想起了那位姐姐唱过的一首古老的歌曲,一直记不清的中原字如今她竟可以轻易唱出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月下沙丘响起——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纯净的白色光芒从少女逐渐破碎的身上飞出,少女笑容明媚而温暖,阿昭,或者说裴宿努力看着将要魂飞魄散的半月,嘴唇早被生生咬破,他该去阻止半月的,可是,他不能。
裴宿明白,半月……一直愧对半月城的百姓,即便他们欺凌过年幼的半月。可那些人毕竟是半月的同胞。即便死去成鬼的半月依旧守候着半月城,任由那些士兵杀她泄愤,也丝毫没有减少半月对他们的愧疚。
这是半月想要的结局。
天宫中,裴茗看着旁边脸色惨白的副官裴宿,叫了好几声裴宿才回过神来,裴茗扬起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裴宿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将军,我……只是突然想起过去一位挚友,我本以为待她好的方式,竟然好像……伤她最深。”
“那你问过他想要什么吗?”裴茗轻声,正了正脸色,“你以为好的,适合的,有的时候,也许真的不是他想要的。”他抚摸着腰间剑柄。不知所想的是旧事,还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