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金光瑶（孟瑶）篇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诗经·氓》

四书五经，乃是君子启蒙之书。而孟瑶第一个先生给他挑的不是周文王求取妻子留下的《关雎》，而是《氓》。彼时，孟瑶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后来，等他被人从金麟台踹下去，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孟瑶年幼时，最恨的，是自己的母亲。而他最爱的，也是自己的母亲。本来，他以为，他会怀着对母亲的爱与恨长大，在云萍逐渐安寂下去。只是，母亲死前让他去找他的生父。看着那个脸上满是皱纹的苍老妇人，他答应了，那双枯叶般的手附在孟瑶手上，那个丧失了一切尊严的女子脸颊出现红晕，眼神温柔，仿佛一个看着意中人的少女。

一个人，是不是只要遇上一个足够耀眼的人，和他待上几天，就会变成母亲这样，完全不像自己呢？孟瑶想着。那他这辈子，都不想遇见这种人。

后来，孟瑶经历了一些事，遇见了很多人，仙门百家，正道邪道……那些人，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禽兽罢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他经受着旁人的羞辱时，一边心中气愤，另一边却是仿佛超脱出去一般，全不在意。时间一长，他也厌烦了这种日子。

当蓝曦臣提出要结拜时，他也只是想了一下，表情话语却是按照“自己”应该做的反应来做，可他心里，却依旧是不在意。

真是无聊啊！孟瑶心想。

接下来，他会怎么样呢？继续给金光善做事，当一枚被利用的棋子，直到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也许这里面还要加着和聂明玦蓝曦臣的情意纠结，还真是比话本还精彩呢。

活着和死了，有区别吗？千百年后，都是黄土一把。不是吗？

而那时，他接了一个任务——替聂明玦给他弟弟聂怀桑过生辰。

一向粗中有细，智勇双全的赤锋尊聂明玦一遇上这个弟弟，就仿佛傻了似的。明知道自己不去给他过生辰，聂怀桑也不会怪自己的。可还是在他汇报完信息又叮嘱了一大堆事情后还把他留下来，干巴巴的递上一封信让他转交给聂怀桑并给自己弟弟过个生辰。这对感情愈发淡漠的孟瑶来说，也是十分好笑的。

他在心里想着，难不成战场上势不可挡，杀人如砍瓜切菜的赤锋尊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宝贝弟弟今天有没有吃饭之类的？

孟瑶努力控制自己想下去的欲望，接了下来。一出营帐，被冷风一吹，孟瑶心里属于一个正常人类的情绪仿佛也被吹散了。冷月悬空，月光清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英雄匹夫，王侯将相，早有一日，不过都成了这一轮明月照耀下的沙子罢了。

那些骂他娼妓之子的家伙，不知又有多少要先他一步成这枯骨白沙。

孟瑶一路上杀了不少温家的修士才到了清河，现在战争进入焦灼状态，连一些小家族里的天才都被派出去了，那可是他们未来发展的唯一凭借啊。现在战火有多无情，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是最没资格说的。

到了清河，他拿出聂明玦给的信物就被人带去了后院却怎么也找不到聂家的二公子。直到那个叫聂七的小厮把一个容貌清秀的瘦弱少年从假山角落提出来。

原来是躲在了靠近阵眼的地方。这孩子，还真是意外的聪明呢。

少年看见他，眼睛划过一道光，在聂七说了一大堆话退下后，孟瑶笑着打了招呼说了不少句他此时该说的客气话。而那个少年却是皱了皱眉，声音有些不悦，那是孩子遇见自己看不惯的事情一贯的不悦。

“……不想笑可以不笑。”那个孩子说。

孟瑶一怔，他着了魔般看着少年的眼睛，那里面里孟瑶……那双眼睛里，有他。

不是什么实力出色就是出身不好的副使，不是什么脾气好可亲近的人，不是什么一个运气好的娼妓之子，更不是什么总算有点用了的棋子/私生子，而是，孟瑶。

那是孟瑶一直渴望的眼神。

如果，他可以一直，永远，只看着我。该多好？一直缩在角落对这个世界傲慢无比的野兽第一次渴望着。

我可以成为他最需要的助力，当他最大的绊脚石，是他未来成就的成就者。就这样，他的名字，他的一生，注定和我，共同沉浮于青史书册中。这怎么是爱？这何止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