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蜥（18）

它可以趁红指甲的巨蜥宝宝还没出壳之际，扒开浅浅的土层，将卵吞噬掉。这么做已经算很够意思了，比这些小家伙出壳后再吞噬掉要仁慈得多。它不但为自己即将出壳的小宝贝剪灭了竞争对手，也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绿顶点相信，换了任何一条雌巨蜥，都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去做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巨蜥不为己，也天诛地灭。吞噬红指甲的这窝卵，对它来说，也不存在道德或伦理的禁忌。巨蜥本来就是冷血动物，本来就有同类相食的陋习，一条强壮的饥饿的巨蜥倘若遇到一条弱小的巨蜥，也会毫不客气地将对方当作猎物扑食的。对巨蜥这样的肉食类爬行动物来说，悠悠万事，食物为大。现在自己面前就是最好的食物，不吃白不吃，何必犯傻呀！

绿顶点趴在红指甲的产卵点前，缓慢地抬起一只前爪，想去扒开浅浅的土层，但有一种强大的力量阻止它这么做。要是没有红指甲拼死咬住紫嘴壳的脚杆，它绿顶点即将出壳的巨蜥宝宝绝对逃不脱被一群白鹳吞吃的悲惨命运。从这个意义上说，是红指甲的死，换取了它绿顶点的巨蜥宝宝的生。红指甲既是为自己的宝贝卵牺牲的，也是为它绿顶点的宝贝卵牺牲的。这是不可回避的事实，这是无法抹杀的功绩。红指甲是死了，红指甲的两只眼睛早就被白鹳啄成血洞，但它总觉得红指甲还在看着它。它没有力气，不不，是没有胆量，也没有勇气，去扒开面前那个土坑。

绿顶点心里很明白，倘若它听任自己的宝贝卵和红指甲的宝贝卵全部破壳而出，表面上看，很公正，很正义，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红指甲了，但是，后果却不堪设想。当四十只巨蜥宝宝一起拥向珍珠水塘，开头几天，水塘里的小鱼小虾或许还能满足它们的需要，彼此还能相安无事，但要不了半个月，最多一个月，随着它们渐渐长大，胃口越来越好，食欲越来越旺，珍珠水塘里的食物再也不能满足它们的需求时，就必然会爆发血腥的窝里斗。同类相食是一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了。绝大多数巨蜥宝宝都会因窝里斗而死于非命。所以，让两窝巨蜥宝宝同时破壳而出，看起来是很仁慈的行为，但表面的仁慈却隐藏祸端，是最大的残忍。

——怎么办？好为难！

它又踅回到自己的产卵点。天黑下来了，月牙儿升上树梢。它小心翼翼伸出一只前爪，将土坑上那层浮土扒开。它的二十枚宝贝卵，还在土坑里整整齐齐垒成一个“品”字形。静谧的夜，万籁俱寂。侧耳细听，卵壳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小生命在蠕动。它用叉形舌头触摸每一枚卵，探测生命的强弱程度。每一枚卵都很饱满、很强壮，难以区分孰强孰弱。它只能凭借感觉和经验，胡乱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