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蜥（15）

半个太阳已落入地平线，半个太阳还在天空燃烧。残阳如血，浓雾弥漫树林。

绿顶点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机会来临了。

一只强壮的白鹳，巨大的翅膀呼呼扑扇着，飞到它的头顶，小角度盘旋了一圈，就要降落下来。绿顶点悄悄仰起脸，透过树叶的缝隙，它看清楚了，正在往它头顶降落的竟然是这群白鹳的首领紫嘴壳！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绿顶点希望紫嘴壳能不偏不倚刚好落到它嘴前半尺远的地方，这样，当紫嘴壳沉重的身体压弯枝条沉陷下去时，它就可一口咬断鹳脖了。但它的叉形舌头小心翼翼从树叶间伸出，却灵敏地感知到，紫嘴壳即将要降落的地方正好是它的脊背。换句话说，它的叉形舌头探测到，就目前的降落线路，紫嘴壳落到树冠上时刚好就会落到它的背上。

绿顶点突然就有了大难临头的惊恐感。它倒不怕被紫嘴壳踩一下。它皮糙肉厚，骨骼粗壮，不怕踩踏。区区一只白鹳，别说踩它一脚了，就是踩十脚百脚千脚，也不会伤到它。关键是，当鹳脚踩在它的背上时，它怎么扑咬白鹳呢？它当然可以往后退缩两步，让紫嘴壳落到自己面前来，但它现在往后退缩的话，飞在空中的紫嘴壳立刻就会发现它，扑扇翅膀重新飞回天空，并向其他白鹳报警，埋伏在另一根枝杈上的红指甲也很快会暴露无遗，它们想要赶走这群白鹳的最后希望也就破灭了。假如是在地面，它在鹳脚踩到自己脊背的一刹那，及时翻个身，仰面朝天，正好可以咬住白鹳胸脯，但现在是在枝杈上，别说翻身了，稍一动弹就有可能摔下树去。它已经在树上纹丝不动待了两天了，身体早就僵硬，就算孤注一掷翻身去咬，恐怕也力不从心了啊。

但无论如何，它也绝不能无所作为地听任紫嘴壳降落到它背上来，它也绝不能让紫嘴壳第二次将它含辛茹苦产下的巨蜥宝宝像吃点心一样吞进肚去。它必须在鹳脚触碰到它脊背的一瞬间，立即翻身，仰面迎战正在降落的紫嘴壳。它明白这样做风险极大，它在滑溜溜的枝杈上翻个身，如果咬个空，必定会从高高的树梢上摔落下去，就算咬到紫嘴壳了，也一定会连同紫嘴壳一起摔落下去。从几十米高的榕树上摔下去，不摔成八瓣，也至少会摔得筋断骨裂。但它已没有选择，这是能赶走这群白鹳的最后机会了。为了即将出壳的巨蜥宝宝免遭戕害，它愿意与不共戴天的仇敌紫嘴壳同归于尽！

绿顶点绷紧四肢肌肉，暗暗扭转脖颈，做好翻身扑咬的准备。

翅膀摇动的呼呼声越来越近了，叉形舌头灵敏地感知到，鹳脚至多还有两米就要踩踏到它的脊背上来了。

突然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紫嘴壳双翼高吊，长长的脚杆就要落到绿顶点脊背上时，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又将垂直的脚杆微微曲起，翅膀轻扇两下，又朝前飞出几米远，鬼使神差，竟然往红指甲埋伏的枝杈间降落下去，而且不偏不倚，鹳脚往红指甲的脊背上踩踏下去。绿顶点看见，红指甲埋伏的那根枝杈，猛地往下沉了一截，但突然间，紫嘴壳奇怪地两眼翻白，嘴壳张得老大，脖颈笔直就像一杆红缨枪，两只翅膀剧烈地摇动，噼里啪啦，树叶纷飞，就像下了一场叶子雨。

紫嘴壳不愧是这群白鹳的头领，体壮力强，身体慢慢从巨大的绿伞似的树冠间升了起来。绿顶点看见，紫嘴壳长长的脚杆上吊着一只巨蜥！

那是红指甲。红指甲咬住了紫嘴壳的一只脚杆。

不难想象，当紫嘴壳鹳脚踩踏到红指甲脊背上时，红指甲冒着从树冠上摔落下去的风险，刹那间翻身扑咬，咬住了紫嘴壳的一只脚杆。紫嘴壳本能地挣扎着起飞，将红指甲从树冠间拔了出来。

红指甲正在做的，正是绿顶点准备做的。这两只雌巨蜥，事先并没商量好，但它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在这节骨眼上，都想到了要翻身扑咬。

紫嘴壳剧烈地扑扇翅膀，把红指甲拖离大榕树。现在，绿顶点最为担心的是，红指甲被悬吊在半空，千万别昏头昏脑松开嘴。只要一松开嘴，就会前功尽弃，红指甲从高空坠落，活活摔死或摔个半死不活，而紫嘴壳则蜥口逃生，拍拍翅膀飞走了。

绿顶点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红指甲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紧紧咬住那只鹳脚，丝毫也不松口。

榕树上所有的白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也吓坏了，纷纷起飞逃离了大榕树。白鹳是不会鸣叫的禽鸟，只会磕动嘴壳发出呱嗒呱嗒的声响。天空传来一片翅膀哗啦哗啦的扇动声和嘴壳呱嗒呱嗒的叩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