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程翘又上了一次热搜，因为她“疑似打人”。

　　照片就两张，一张她撸袖子，一张黄牛跑她在原地看着。

　　“据黄先生的爆料，德云社的女相声演员程云璧脾气非常差。这次他本来想去跟程云璧询问演出相关事宜，不料却被骂了一顿，对方还威胁他如何如何...”

　　“噗。”这黄牛还真姓黄。

　　郭麒麟看着她一副没心拉肺的样子都头疼。

　　“姐姐您可长点儿心吧，你说你又不跟岳哥似的那么红，怎么回回挨骂都有你？你都病号了能不能老实点儿在家歇两天，咱出名也不能这么个出法儿啊！”

　　不光大林，家里人，后台师兄弟，谁都有这样的疑问，被骂的怎么准有她呢？搞得她现在都习惯了。

　　今天忌出门儿啊。程翘一只脚刚跨出院门，正瞧见门口草坷里蹲着的一个狗仔。

　　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版运动服，穿小白鞋带棒球帽，活脱脱一个邻家小妹妹模样。

　　程翘推了推眼镜框，泰然自若地走过去了。

　　“哟，来了您？起得真早。”她仿佛是跟邻居打了个招呼一样，说完之后很顺畅地走了，赶公交车去了。

　　狗仔正逮着人一顿按快门呢，听着这话愣住了，回过神的时候她人早出胡同了，影儿都没了。

　　别看她一瘸一拐的。

　　他接了一个电话。

　　“嗯...见着了，拍了照片...不过，她估计是有点儿...残疾...”

　　“是是是，我知道...但是咱不如打他们一耳光...你是没见着，这小妮子走道都费劲，哪有那么好的体格子要打人呢...”

　　“回去再说。”他回到车里，打开相机，挑了几张她的照片，她扶着门框下台阶的照片。

　　这些程翘都不知道，她正着急地往曲景祁那儿赶。

　　那位老哥居然背着她跟广德楼门口花店的小姐姐勾搭上了，小姐姐正在刺青工作室后院儿撸猫呢。

　　“我说你天天让我带猫上班儿呢！”程翘想想，这事儿是早就有了点儿苗头。

　　曲景祁点了根线香，把旁边的收音机打开了，调到评书节目。他还拿出了纹身枪，颜料，纹身膏...坐在小转椅上，在客人躺的小床边看着程翘。

　　“...你干嘛。”她让他瞅得瘆得慌，打了个哆嗦。

　　“哦，没什么，早上看新闻的时候看见你照片了，我看你那颜色都淡了寻思给你补补色。”他一脸正色。

　　“哦。”这倒没什么，反正今天还在假里。

　　等她躺好了把胳膊搭在身侧时，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待宰的绵羊。

　　“小杭，过来看吧，都准备好了。”曲景祁带着手套把人按住了，冲着后院喊了一句，一人两猫应了四声。

　　“来啦！”

　　“喵！”

　　“喵？”

　　“啥？”

　　程翘瞪大了眼，看向曲景祁的眼神都变了。

　　吾儿不孝。

　　曲景祁从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将这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慈小杭来到了切近，看着躺在案板上的是程翘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呀，怎么是你呀翘翘？”

　　兄弟给我个面子。

　　程翘也从他小而无神的双眼中看到了一行字。

　　“哦，赶巧儿了。”这个回答毫无灵魂，但是慈小杭本来也没太在乎，她专心地盯着曲景祁准备开工的动作，眼睛进跟着他的一举一动。

　　无形之中一把狗粮就进了嘴。

　　程翘心里暗骂曲景祁糊涂，人姑娘这表现得还不明显吗？他至于连蒙带骗地拉她下水哄人家开心吗？

　　今天这补色绝对不掏钱，就这样决定了：）。

　　机器嗡嗡嗡地响着，血珠子一颗一颗地冒出来了，她疼，躺得久了，腰也疼。

　　曲景祁工作时是很认真的，慈小杭目不错珠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就没掉下去过。

　　不看他俩，她摸过手机来，用一只手艰难地操作，想找个人倒倒当电灯泡的苦水。

　　郭麒麟不行，他正上课呢。张云雷不行，他今天跟着郭麒麟呢。烧饼不行，他昨天晚场这会儿还没起呢。

　　孟鹤堂不行，没为什么，就是不行。

　　机器还翁嗡嗡地响着，她眼前还是慈小杭对曲景祁充满爱恋的样子，这样子真叫人熟悉，跟那天小关助理看孟鹤堂是一样的。

　　渐渐地，慈小杭不像慈小杭了，恍惚中程翘把她看成了关淑梅，曲景祁也不像曲景祁了，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像极了认真叠大褂的孟鹤堂。

　　“景祁你这儿勾得真好！...”

　　“景祁你这幅图画的太好看啦...”

　　“景祁...景祁...”

　　程翘真觉着自己是魔障了，她耳听得明明是慈小杭略带娇气的声音，脑子里确实那天听到的，属于关淑梅的文文静静的声音。

　　“孟哥，你穿这件儿大褂真好看！...”

　　“孟哥，你刚才那段儿真逗...”

　　“孟哥...孟哥...孟哥...”

　　像一根断了的弦，突然又给它绷紧了，被人拨弄了三两下流出不成曲调的音节。无厘头的，无回应的，确确实实乱了她的心绪。

　　“景祁...”

　　“停！”程翘腾地坐了起来。

　　“停。”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吸气，脸色苍白。

　　俩人看着她，带着点儿不可置信的意思，毕竟刚开始一个钟头，她又这样年轻应该能撑下去的。

　　可看她心绪不宁的样子曲景祁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给擦去了渗出来的血珠，细细地涂了一层纹身膏。

　　她没打算现在就走，就是想歇歇。

　　后院两只猫在打闹，它们刚看了一会儿人类奇怪的行为之后颇感无趣地走开了。小院儿正对一片挺狭小的天，程翘坐在石台阶上像远处望了望，摸出了刚刚顺出来的香烟和打火机。

　　她的手一定是颤抖的，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烟送进嘴里，叼着去打火儿。

　　“嚓”她转了一次钢轮，只蹦出几点火星。

　　程翘心里骂孟鹤堂糊涂，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他看不出来吗？

　　“嚓”

　　他肯定看出来了，他那时候是不是笑着的？他是不是也对她有着同样隐秘的情感？

　　“嚓”

　　他是假糊涂实则接受了关淑梅的示好呢？

　　“嚓”

　　还是真糊涂看不清程翘的依恋呢？

　　烟点着了，她学记忆里辫儿哥吸烟的样子，往肺里一吸。

　　烟呛着了，弯着腰生生咳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