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

房梁上忽而传来一声响动。

我抬头去看，心中已然有谱，笑骂道，“深更半夜，你这又是做的哪门子梁上君子？我若不醒，你打算在上面待一整夜吗？”

一袭黑影跃下，停在我面前。他原本是笑着的，却突然变得脸色，急急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我身上。

“更深露重，怎么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

我随口道，“忘了。”

感受到衣服传来的寒气，我瞥见了衣服上的露水，问道，“你是连夜赶回来的？”

“是啊，”他嬉笑道，“感动吧，我是专程回来见你的。”

我疑惑的问道，“来见我？你来见我作什么？”

他将双手覆在我的肩上，“今日是仙督的忌日。”

我轻声道，“你都还记得？”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忘记？”

我心下一颤，睫毛抖个不停。同样是重要的事情，却只有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见我不作声，问道，“怎么了？”

我实话实说，“过往的很多事我都记不起来了。”

他轻叹一声，“没关系，想不起来我们就慢慢想，不着急，我陪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问道，“薛洋，你不和他们一样安慰我，说既然忘了，就是该忘的事，只需放宽心，过好当下即可吗？”

话说回来，我其实是连薛洋也忘记了的。只不过我醒后不久，兄长便突然领着他出现在我面前，说他是我的熟人，特地来看望我的。再加上暖暖的认可我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些年，薛洋虽然不时常在金陵台，却会偶尔回来看看我。大约是从前的记忆虽然不在了，感觉却还在。我对薛洋也颇是亲近，并不像旁人一般排斥甚至是畏惧他。

这下又听得他道，“笨丫头。”

“又是笨丫头，你已经是第二个说我笨的了。”

前两日我陪兄长散步，兄长望着金麟台长长的台阶感叹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阿晨相信吗，人在最落魄的时候，却总是能遇见对自己此生最为重要的人。”

我摸不准兄长的意思，反问道，“最重要的人？”

兄长含笑点头，“是，最重要的人。在那之后，我从没忘记过她。”

“那兄长找到他了吗？”

兄长惆怅道，“找到了，却又忍不住的失望。有时候我会想，与其知道真相后失望，不如从来都找不到她的好。可终究，又舍不得。”

当时我想，这话怎么越说越迷糊了？

“从没听兄长提起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阿晨猜猜。”

这我心里可没底，斟酌着开口，“那想来，此人必是极受兄长重视的。莫不是兄长倚重的苏宗主？”

兄长眼睑微微颤抖，默不作声。

看样子好像不是。

我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是与兄长一见如故，相交甚好的蓝宗主？”

兄长没做声。

又不是？

我正打算继续开口，就听见兄长微乎其微地叹息一声，“真是个笨丫头。”

什么？兄长居然嫌弃我笨！

我错愕道，“兄长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连这个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猜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兄长居然说我是笨丫头？”

薛洋来了兴致问道，“第一个是谁？”

我下意识的回答我兄长。

“是他啊。”薛洋拉长了语调，“我跟他可不一样。”

我好奇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他却是不回答我，反而问道，“阿晨说，我和你兄长谁更重要一些？”

我的思路瞬间被他带跑偏了，浑然忘记是我先问的他问题。我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纠结道，“兄长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们两个都很重要，可若是要比较起来......”我顿了顿，泄气道，“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为难吗？”

“那是自然，换作是你兄长和最好的朋友，你选谁？”

“一点也不为难。”薛洋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只选你，你最重要。”

我瞪了他一眼，“贫嘴，别想着岔开话题，你还没说清楚为什么叫我笨丫头呢。你若是说不清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薛洋笑了笑，对我的话不置可否。“暖暖她们再是你忠心耿耿的丫头，终究也不是你。人生的路是你的，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中。为何要任他人摆布？阿晨，记住：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心之所向，九死不悔？我默默念叨着这两句话。“可是，三人成虎虽不可全信，众口铄金却不能不多加思量。如果打破现状，结局让自己失望了，真的不后悔吗？”

“阿晨这是怎么了？”薛洋耐心地说道，“以前的阿晨从来不会不自信，更不会听信众人之言，只会按照自己心的指引走。”

他见我沉默不语，继续说道，“要是有一天所有人都说一个人是坏人，要杀了他，阿晨以为如何？”

我纠结道，“那还是得看看他犯了什么样的错，做的恶事致不致死吧？”

“如果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做恶事，甚至他根本就没有错呢。”

我更加奇怪了，“如果他没做错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他是恶人呢？”

“可能是因为......”薛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做的事触犯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一旦与众人为敌，便是千夫所指十恶不赦。”

我还是不太明白。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一个人被利益蒙蔽双眼就算了，怎么可能一大群人都是如此？

“就这么说吧，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我立刻答道，“这不可能。”

“假如呢？”

“假如也不可能，凭你的本事能做出什么样的恶事来？再说了，你也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你就这么相信我？”

“那当然了，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薛洋轻笑一声，“阿晨，你就是太相信身边的人了。”复而又轻叹一声，“罢了，总归他是不会伤害你的，我也能放心。”

我虽然听不懂，但隐约觉得他说的话不太好。”薛洋，你又在和我打什么哑迷？”

他调笑道，“既然都知道是哑迷了，还指望我会告诉你答案吗？”

刚才沉重的氛围瞬间被打破，薛洋又恢复成原来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气鼓鼓道，“太过分了，难道你不知道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最可恨了吗？”说着我还气恼地打了他一下。

“是吗？那我还真不知道啊，我正盼着你永远都不知道答案呢。”

“你！”

“成美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我好提前准备着。”兄长破门而入。

在我震惊之余，薛洋却毫不在意，反而嗤笑道，“不敢。金宗主如今在仙门中可谓是一呼百应，又与蓝宗主交好，这所谓提前准备......该不会是需要提前准备着抓我吧！”

我见二人针锋相对，连忙说道，“薛洋，我兄长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

“阿晨，夜已深了 你先歇着。至于薛洋，你和我到芳菲殿来，别吵着阿晨歇息。”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

薛洋经过我身边时微微顿了顿，轻声道，“不用替我担心，我刚刚说的不过都是玩笑话。”

但我想说，如果只是玩笑话 为何他们言语间互不谦让，全然不像兄长所说一般是至交好友。叫我怎么能放心？

兄长和薛洋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好像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