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梅落

       他们走得慢，到达林家庄时，已经傍晚。看着夕阳下绿树间炊烟袅袅的小乡村，一切宛如梅襄初来时，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在村外树林里，他们遇到了林诚。林诚正带妹妹玩耍。他们走时，小巧儿才出生两个来月，还是襁褓里小小的一团，现在都两岁了，会满地跑了，林诚也六岁了，会照顾妹妹了。

        林诚看到这两个一起生活过的哥哥回来了，很是开心，跑过来抱住他们说想念的话。小巧对他们没印象，眨巴着黑黑大眼睛问：“他们，谁？”

       林诚忙跟妹妹解释。有村民经过，认出他们来，与他们打招呼，问他们近况。二人一一回答，拿出糕点分给看热闹的小孩子。

        到家时，只有林大夫一人在医馆给人诊病，林奶奶、林大娘和林萱还未从田里回来。二人走进他们的房间，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新晒过，仿佛他们每天仍住在这里。

林诚道：“奶奶说了，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你们随时回来都有得住。”

        梅襄心里一暖，有家的感觉真好！

        二人像以前一样，去烧火做饭。饭做好后，林奶奶他们也回来了，看到两个孩子，都挺开心。林萱长开了，是个漂亮的姑娘。

吃饭时大家说说笑笑，感慨良多。 饭后林奶奶拿出新做的衣服给两人：“小深又长高了。我做衣服时故意做大了点，没想到现在却刚刚好，你长得太快了！小襄你要多吃点，你看你现在瘦的，要努力长个子赶上你师兄啊，不然以后娶不上媳妇......”

        梅襄笑着听林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其实林奶奶具体说什么她没听清，她只是喜欢这种有人惦记的感觉。

       林深听到“娶不上媳妇”时却是一个紧张，待看到梅襄没多大反应，才放下心来。不久却又发现，梅襄在走神，她似乎，没有听到林奶奶说的话。

林奶奶眼花，林大夫和林大娘可不眼花，终于都发现梅襄的异常，悄悄把林深拉一边问情况。待听林深说清后，都直叹气，叮嘱林深以后多开解梅襄。林大夫道，他的医馆本来打算以后给林深，现在他决定给他们师兄弟两个，一人一半，问林深有没有意见。林深表示没有意见。林大夫方放下心来。

        睡觉时，林深告诉梅襄林大夫的意见，梅襄听到后只说了一句“嗯，知道了”，没有再多说什么。讲真，她现在对这些东西是真的不在乎，对身外之物不在乎，对吃喝用度也不在乎，她只觉得累，想睡觉。可是躺在床上，又很久不能入睡，睡着了又多梦，一会儿鼠疫，一会儿战乱，一会儿官兵杀人，一会儿穷人哀嚎，一夜纷纷扰扰，让人不得安闲。梅襄知道自己可能有点抑郁了，所谓的创伤后应激状态、PTSD什么的，可是，她懒得去挣扎。

林深见她也没什么兴致，抱抱她：“明天我带你去嵖岈山好不好？我们都没在这个季节去过，听说这个季节的嵖岈山很美。你不是说自己是颜控嘛，肯定会喜欢的。“

        第二天一早，林大娘割了一些青黄的麦穗回来，搓出麦粒，做麦仁粥。青麦仁有着麦苗的清香，很是可口。

二人吃过麦仁粥，带上几个菜饼子，骑上毛驴，去嵖岈山。

        路上看到一些土豆田，前段时间的冰雹把土豆叶子砸烂不少，但新叶子又顽强地长了出来。一垄一垄的土豆秧，长势喜人。

林深跟梅襄介绍，宋先生讲，土豆耐寒不耐热，也成熟得快，等到麦收时，土豆叶子发黄，就可以收了。

梅襄听到，觉得这土豆引进得真是时候，小冰河时期，气候要比往常寒冷不少，土豆耐寒，真是太好了。她以前也吃过不少土豆，但是她父母没有种植过，她只知道土豆耐旱，还真不知道这点。

       嵖岈山仿佛没有受旱灾影响过，整个山区一片郁郁葱葱。嵖岈山很大，他们自山的东北角进山，看到不少小湖泊，小湖泊又通过溪流，汇成大湖泊。

本来路上还有点晒，自进入山区，立即凉爽不少。林深带着梅襄，脱离他们以前采药走的路线，东拐西拐，不知怎么走的，走到一处密林深处，来到一块大石前，大石后面是个石缝，仅容一人穿过，驴进不去，二人把驴拴在树上，钻进石缝。

石缝后竟是一片山谷。进入山谷，入目便是一丛丛长在石缝里的萱草和百合，橘红色的萱草，白色的百合，都在阳光下绽放，蓝的、白的、紫的、黄的蝴蝶在花间飞舞，看得梅襄心情大好，跑上前去欣赏。百合散发出浓郁而又清凉的花香，让人身心舒爽。

再往里走，是一片梅林，很大的一片梅林，可能有上百株合抱粗的大梅树，也有一些小梅树。梅花早已谢落，但满树的梅子，青中泛黄，香气甚是诱人。有鸟雀落在梅树枝头，啄梅子吃。梅襄想起青梅酒的香味，顿感口齿噙香。

       林深看着明显开心不少的梅襄，走上前揽住她的肩头：“梅襄，以前都是你罩着师兄，你教我知识，帮我找名师，为我的将来谋划。现在师兄我长大了，也有点本事了，以后师兄罩着你，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虽然你比我小，但你就是我的亲师傅。虽然我们不同姓，但你就是我亲弟弟，我会一辈子照顾你！”

       梅襄本来被林深的一席话说得有些泪目，待听到最后两句，忍不住笑喷：“什么一会儿师傅，一会儿弟弟的，你不觉得辈份乱了。”

       林深也笑起来：“你管他辈份乱不乱，总之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听懂了就行。”

       这个山谷不大，梅林后面是一汪山泉水汇成的水潭，水潭边的石头上铺着一片片青苔。再后面就是一些高大的山石，没有路可走。这整片山谷的入口，就大石头后那一条石缝，除了鸟雀蜂蝶，一般人很难找得到。

梅襄很好奇，问林深，这么个隐蔽又美丽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林深说，他有一次跟着林大夫采药，走散迷路了，误入这里，他出去后也没跟别人讲，怕这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被人破坏。说完又警告梅襄，这是他们俩的秘密，不准说出去啊。梅襄点点头，这么一个梦幻般的地方，这么一个没有瘟疫、没有干旱也没有战乱的地方，她也不舍得被人糟蹋。

       看着这片美丽的山谷，梅襄突然觉得，活着，似乎也挺好的。什么人生价值不价值的，想那么多干嘛。身边的人都在担心自己，别矫情了，为了这些人，好好地活下去吧。吾心何处是归程，此处也不错嘛。

        想开了的梅襄，神清气爽，和林深一起摘了好多梅子，骑驴回家。

       梅襄和林深在林家庄又住了两天，过了端午节才走。这两天，他们带着林诚和小巧儿去摸鱼、爬树、摘野果子、采草药，彻彻底底放开了玩，像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槲叶粽子依然那么香甜可口，佩兰茶和香包依然那么清香醒神。到告别时，梅襄依然没有尝到新鲜的土豆，可也没什么遗憾，她不馋，梅襄本来就不是个讲究口腹之欲的人，她吃东西，更在意的是营养均衡与否。

临走时，林大夫叮嘱他们俩：“吴大夫给你们俩的份利、月银不要拿回家了，来找我看病的人多了些，又靠着种番薯，我们现在日子过得还行。林萱的亲事还没定，你们给的钱已经够林萱的嫁妆。你们俩的钱，不要乱花，攒起来以后留着盖房子用。”

        林萱明年就要十五岁及笄，要说亲事嫁人了。本来，林家人有过让林萱和林深凑一对的想法，这样一家人还是一家人，林深的人品他们信得过，他们闺女肯定不会吃亏受罪。况且林深这明显有着异域特色的长相，在本地找媳妇也不容易，他们家看习惯了没所谓。林大夫于是去问林深和林萱两人的意见，奈何两人都对对方没想法，都说从小就是像姐弟一样处的，就是把对方当成亲姐姐/亲弟弟，姐弟一起过，觉得像乱伦似的，他们不愿意，林家人只得作罢。

后来梅襄知道了这个事，问林深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谁知林深反问她为什么要找媳妇，他觉得女孩子好娇气，动不动就爱生气耍小性子，又爱哭，女孩子好麻烦，他才不要找媳妇！

得，梅襄确定，这个小屁孩，她亲爱的大侄子，还没开窍。林萱多好一女孩啊，在同龄人中绝对属于乖巧懂事的，就这，林深还觉得人家不好。也许等他再长大点，开窍了，就能欣赏到女孩子的娇俏可爱吧。

       梅襄也见到了芹大姐，她已经回到林家庄，那个富户把发妻休了，重新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的农家姑娘，至于芹大姐，那个富户嫌弃她人老珠黄，给她点钱，把她打发了。芹大姐回到林家庄后，榔头仍是不正混，芹大姐一个人带着孩子，又要种地，又要做家务，整个人看着老了不少。林大娘他们都叹芹大姐命苦，可也无能为力，只有林大夫、村长他们偶尔说道榔头两句，加上县里要严抓赌博，榔头也不敢赌了，他们家的日子，就那么凑凑合合的，还勉强过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