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黑洞另一端，是与元空间完全迥异的景色，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超兽战队和屠戮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神圣得不可侵犯的宫殿前，宫殿门口也立着四灵兽的石像，只是与之前那洞门口的有些差别，这里的石像比那处的更要庄严。

屠戮一挥手，宫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扫了一眼所有人，看向火麟飞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踏入这宫殿，你们就将开始接受考验，你们成功了就会活下来，失败了就会死在里面，在你们完成考验前，宫殿的大门是不会打开的，只有通过了最后一道考验，你们才有机会拿到大门钥匙，我希望能够看见你们得胜归来的时刻，祝你们好运，各位，请上路。”所有人对着屠戮深深鞠了一躬，尔后迈上台阶，踏进了门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屠戮看着宫殿大门缓缓关闭，对着大门突然跪下，叩首道：“屠戮静候陛下佳音。”

宫殿的大门关上时，殿中烛火也幽幽亮起，壁上的夜明珠和着银盏的烛火照亮整个宫殿。宫殿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条占据了三分之二面积的红毯走道。一行人顺着红毯走了下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一扇门前，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被制成异能锁轮廓的凹槽，大家猜测可能异能锁就是钥匙，风影第一个上前，抬手将自己的异能锁置于凹槽中，只听“啪嗒”一声，锁被打开，古旧的大门第一次被打开了。风影第一个走了进去，环顾四周：墙壁上的夜明珠将整个房间照耀，房间的正中央立着两尊黑豹雕像，黑豹蹲坐着，头顶着一方石板，恭顺虔诚，石板上静静悬浮着一柄长剑，剑柄呈纯黑色，剑格不似普通长剑那般为方形，而是与异能锁一样的狂豹图腾。风影上前查看，剑鞘上刻着一行小字：血印剑，狂豹族兵刃，持此剑者当为狂豹族强者。风影不由觉得好笑：狂豹族早已被灭族，这神兵得来最多也只能多杀几个敌人。风影欲伸手取剑，不料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血印剑突然脱鞘而出，向风影飞去。“小心！”夜凌云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把抱住风影，一个转身，血印剑擦着夜凌云的脸颊飞了过去，夜凌云趁机抓住剑柄，一把将它掷回了剑鞘。

“夜凌云！”

所有人立即围了上来，查看夜凌云的伤势，夜凌云用异能量愈合自己脸上被割开的伤口：“我没事，只是个小伤口。”好在只是稍稍割开一点而已，还不至于破相。

“谢谢你。”风影看着夜凌云脸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伤口，勾起一个微笑。夜凌云抹去脸上的血迹：“不用谢，人没事就好。”

沾染了夜凌云血液的血印剑突然颤抖，发出野兽的狂吼。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被血印剑吸引，被供奉起的兵刃发出血红色的光芒，杀气阵阵，火麟飞看着血印剑，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看来那家伙被血腥味惊醒了。一个婀娜的人影从血印剑中跃出，站在了超兽战士的面前，来人黑色武装，英姿飒爽，及腰的黑色长发无风自动，额间印着黑色的狂豹图腾，她瞥了超兽战士一眼，却在看到队伍后头的火麟飞微微有些诧异，却又很快掩饰住：“是谁用血把我唤醒的？”

风影上前，抱拳躬身道：“晚辈风影，见过前辈。”女子看着风影，柳眉微挑：“你就是来继承我力量的？”

“正是。麟帝苏醒，统治了七大平行宇宙，晚辈和同伴为了消灭麟帝，特来此以继承人的身份继承各位前辈的力量，以求早日消灭麟帝，还七大平行宇宙一个和平。”

女子偷瞄了火麟飞一眼，心底暗自好笑，却没有表露半点，严肃道：“原来是这样，你叫风影是吧，你也不用前辈前辈的叫我，我死的时候也比你们大不了太多，也不过大了十来万岁罢了，叫我墨狂就好了。”

风影愣了一下，但还是应了：“是，墨狂前辈。”

墨狂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无心去纠正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墨狂紧紧盯着风影脸上的黑斑，看得风影极为不自然：“风影，你这斑是天生的吧。”风影回想起当初在白虎族收到的屈辱，低下头，咬牙道：“是。”

“因为这黑斑，你被别人骂做怪胎，被视为不祥之物，你很愤怒，于是你报复了那些嘲笑你，讽刺你的人，可是你的亲人却不理解你，他们认为你是无辜欺人，以至于你受委屈，无人倾诉，最终是众矢之的。”

墨狂的话就像是一根根针，将风影曾经那些屈辱的记忆一点一点挑了出来，风影低下头，紧紧攥着拳头，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杀气瞬间消散，她扬起笑容：“我的确被视作不祥之物，也确实被嘲讽过，曲解过，但是那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不在乎他人的说法，我用了行动告诉那些嘲笑我的人，当初他们嘲笑我，是愚蠢的做法。他们不过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罢了”

墨狂看着她良久，仰天笑道：“不愧是狂豹异能锁选中的人，不错，果然是资质绝佳。”

墨狂凝视风影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庞。脸上笑意渐盛：“世上没有几人能过我这关，很多人都在我的考验里迷失了自己，我希望你不会向他们那样，风影，我期待你的表现。”

风影抱拳，对着墨狂欠身道：“多谢前辈抬爱。”

“后辈们，”墨狂故意把“后辈”两个字的音节咬重，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火麟飞，果不其然，她看见了后者又气又无奈的笑容，“这不是对一个人的考验，这是给你们全部人的，只要你们有其中一人通关，你们就全员过关；反之，全员葬身于此，成为我灵魂的养料。懂了吗？毛孩子们。”

“是。”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墨狂满意地点点头，仰天大笑，任由无尽的白光将他们包围，吞噬了所有，白光消失后，只留下火麟飞和墨狂在原地，相视而笑。

“多年不见，姐姐还是这么喜欢玩笑，”火麟飞笑嘻嘻地说着，眼中有泪光闪烁，“好久不见了，墨狂姐姐，多年不见，姐姐还是这么健朗。”

“健朗你个大头！”墨狂扑上去，狠狠地揉弄火麟飞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你姐姐我多少年前就死透了，连骨头都成灰了！”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火麟飞哇哇大叫，龇牙咧嘴，“你轻点！好歹你生前也是狂豹族的族长，不能这么不矜持！”

“我从来和矜持都搭不上边，如果不是为了你这个小鬼头，我何苦去当那劳什子族长！”

两个人嬉笑打闹，闹够了，就躺在地上，墨狂枕着手，感慨道：“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是死而无憾，看来玄武族有履行诺言，在暗中把你照顾得很好，姐姐真的很欣慰，特别欣慰。”

火麟飞抬手盖住双眼，笑着任由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断落下，他突然哭泣，哽咽着说道：“我还好好的，可是姐姐，你们都不在了......墨狂姐姐，我好想你们啊！恢复记忆以后，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你，想念素霄大哥，想念凤洺姐姐他们。”

“傻瓜，”墨狂笑骂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虽然不在了，但是还有那群人啊，有他们在，你以后也会过得很好。”

“那不一样！”火麟飞放下手，一双明亮的眼眸泪水盈盈，他坐起身，放声大哭：“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是和我能交付生命的挚友；你们是亲人，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哥哥姐姐。他们是我一生的挚友，可你们是家人啊！”

“傻小子又说糊涂话了，”墨狂也跟着坐起身，她一巴掌呼上火麟飞的后脑，眼中水光泛滥，“我们和他们一样，都只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的家人，应该是你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位，虽然你不愿承认他，可他才是你唯一还在世的亲人。”

“他不是，”火麟飞吸了吸鼻子，像个孩子一样别扭道，“我的家人只有你们，那种人除了血缘上的关系，我半点也不承认他是我的家人。”

“小孩子又闹脾气。来吧，跟我一起看看你的朋友们吧。”

墨狂笑着又往他头上招呼了一下，随后扬手一挥，眼前出现了他的朋友们浴血奋战的场面：一座满目疮痍的城池漫天血色，哀鸿遍野，风影抱着一个哭喊的幼女在人群中厮杀出一条血路。女孩在风影怀中哭喊，小脸被战火熏黑，小小的手臂被烙上了奴隶的标志，标志被人用刀划了一道，火麟飞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有要被作为祭品献祭给神明的奴隶才会被人用刀划破烙印。

“你猜猜这个是什么考验，”墨狂饶有兴致地问火麟飞，“不过答对没奖，答错就有姐姐的拳头奖励。”

“这是你小时候，”火麟飞胸有成竹地答道，“你原来是骁豹族奴隶出身，我听素霄大哥说过，你因为出生的日子是在豹族祭神的日子，你被视为恶魔下凡，从小吃尽苦头，后来千年一次的大祭日，你被献祭神明，你在祭坛上突然觉醒了力量，拿起了本该砍在你身上的砍刀，杀光了所有骁豹族的人。”

墨狂笑而不语，火麟飞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幼时的她也和风影一样被认为是不详之人，风影童年尚且有兄长庇护，她什么也没有，父母唾弃，族人歧视，没有人愿意做她的朋友，能长大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童年永远都是做着最脏最累的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对于他人的欺辱也从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她在一片唾骂声中苟延残喘，直到大祭日她被押上祭坛，划破手臂，她绝望地哭喊，声嘶力竭，可没有人愿意救她，所有人都在台下，冷眼旁观，她在绝望中觉醒了她的力量，她反抗了那些桎梏她的人，举起了本属于刽子手的刀，斩下了眼前祭司的首级，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脸，台下响起尖叫的那一刻，她忘记了一切，脑中一片空白，杀戮成了她的本能，她像个无情的杀人机器，将阖族人杀得一干二净，那夜，她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仰望那轮圆缺不定的月，神情麻木，双眼空洞，她抬起沾满族人鲜血的手，抹了自己一脸的猩红。那个残酷的夜晚，她在屠杀中救赎了曾经贪生怕死的自己。

“逃下神坛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就是自己的救赎，”墨狂轻笑出声，笑容如沐春风，“我在流浪中长大成人，我年少时就已经饱经世事。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我都一一尝遍，我告诉自己，这是个连月光都既温柔又残酷的世界，一昧的沮丧是会被不公的命运压垮的，只有一直笑着面对它，学会激流勇进，才不会被它打倒。”

火麟飞抹干了泪，一脸复杂地注视着依旧笑容满面的墨狂，然后又转过头，和她一起将目光投向画面。

画面里风影抱着女孩一路狂奔，身后追兵穷追不舍，风影停下奔跑的脚步，转过身直面那群穷凶极恶的士兵。为首的头领恶狠狠地说道：“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她是恶魔转世！是天生的恶煞！你居然救下一个祸害！一个外人，擅闯祭坛，抢夺祭品，罪大恶极！骁豹族的勇士们，把这个长着黑斑的怪物抓起来，一同献祭给我们伟大的神！”

“她不是祸害！她只是一个孩子！”风影冷笑一声道，“你们张口恶魔闭口恶煞，我看你们才是恶魔！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就忍心下杀手！虎毒尚不食子，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大言不惭地骂着别人是恶魔，自己的行径却与真正的恶魔无异！”

“我们骁豹族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管！”

说罢，他们一拥而上，风影捡起脚边的一把长戈，一手长戈一手孩子冲进敌群中厮杀，战斗从黑夜到白天，东方破晓时，风影躺在血海中喘着粗气，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早已被鲜血染红，满城血腥，除了她和女孩。再无活口。女孩趴在她的身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明亮澄澈，她用软糯的嗓音问风影：“你为什么救我？”

风影喘着气，扭头注视她天真无邪的脸庞：“我为什么不救你？”

“我是恶魔下凡，”女孩歪着头说道，“你不怕吗？”

风影摇摇头，“我被我的族人说是不详，你跟我在一起，你不怕吗？”

女孩摇摇头，“你救了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对啊，你只是一个小孩子，那我为什么要怕你？就因为这帮人说你是恶魔？”

风影抬起因力竭而颤抖的手，擦去女孩脸上的血：“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嘴那么杂，管他们说什么，只有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才是什么。”

“那姐姐呢？你认为自己是什么？”

“长在悬崖边的花草，”风影笑道，“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固守本心，坚如磐石，岿然不动。”

女孩眨巴着眼，似懂非懂。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父母没有给我取名，他们都叫我祸害，”女孩咧嘴，露出洁白的牙，“不过刚刚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很帅气的名字——墨狂，意思就是生于如墨般的黑暗，仍想着狂妄地活一回。”

“墨狂......”风影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置信。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她和万物吞噬，在刺眼的光芒中，她最后看到的，是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容。

画面外，墨狂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看来到了我们该分别的时候了。”

她转身，看着依依不舍的火麟飞，笑着戳了戳他的头，“小孩子该长大了，不能老是让哥哥姐姐保护你，你也该强大起来，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比如那个凤凰族的女孩子。”

“墨狂姐姐......”火麟飞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别，“再见。”

“傻小子，”墨狂一巴掌拍在火麟飞额头上，火麟飞顿时感到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眼前景象模糊不清，耳边回响的是墨狂带着笑意的嗓音，“是永别......”

火麟飞醒来时，入眼的是天羽等人焦急的面庞，诸多熟悉的面孔中，唯独少了风影，他捂着疼痛难耐的头，呻吟出声。

“你没事吧？”天羽见他神情痛苦，颇为关怀。

火麟飞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你们考验结束了？”火麟飞环顾四周，目光所及，都是朋友们神情焦急的脸庞。

他们点点头，龙戬告诉他，他们其实都没有真正进入所谓考验，进行考验的只有风影一个。

“墨狂前辈属意的继承人是风影，”龙戬解释道，“我们虽然说同样被纳入这场考验，但只是被囚禁在不知名的空间里，作为观众看风影孤军奋战。”

“我就不好了，”火麟飞苦笑道，“我一觉睡到现在。”

不远处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众人回头，看见黑豹雕像处，墨狂与风影并肩而立，风影的手中正捧着那把漆黑的长剑，传世的神兵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风影，你是第一位通关者，”墨狂颇感欣慰，这么多年，找到一个能继承自己力量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恭喜你。”

“前辈，”风影笑道，“其实我经历了这一番才发现，那场血战不是真正的考验，您之前问我的那番话才是真正的考验，您考验的不是我的力量，是我的心，我的心没有迷失，持心端正，所以才通过了考验。”

“后生可畏，小姑娘，好好加油。”墨狂目露赞许，“希望你能让被人记住你这个怪胎，不过不是因为什么不祥之物，而是因为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你要让别人提起你时，脸上带着敬畏。”

言谈间，墨狂的身影渐渐消失：“你们看到的是我力量的化身，我本人早已在一千万年前就不在人世了。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好好歇息了，临终能见到你这样受尽不平还能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众人围了过来，目送墨狂在他们面前渐渐消散，他们跪下，以最大的礼送她离开，火麟飞低着头，咬着牙，憋着泪，死死不让自己哭出来。曾经名动天下的豪杰就这样在她的朋友和她选中的继承人面前含笑而逝，离开了这个曾令她痛苦过，也快乐过的世界。

“前辈，”风影咬着唇，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两个字，“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