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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一瞬,她们终将聚首

浮生不知归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爬上了楼,挨桌的向客人们乞讨。

“去去,大爷忙着呢!”客人们搁下酒杯,神情间甚是不耐,将她连推带赶。

那小乞丐一路受挫,终于向他们这边走来,叶凌初便欲起身避开。

小乞丐泫然欲泣的双眸里忽然透出如狐狸般狡慧的光芒,猛一下握住了她飘动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

“好姐姐,我和母亲都好几天没吃没喝了,您行行好,救救命吧!”

凌岳和白萱大惊失色,纷纷放下手里的点心过来拉扯,但那小乞丐仍旧跪伏在地,死死拽着叶凌初哭得伤心欲绝。

叶凌初眼眸微沉,竭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适,但还是出了一身冷汗。拉拽了几次,衣袖仍被那人拉得牢牢的,被当成抹布和玩偶一样戏耍,她沉冷的目光透出几分勃然的怒意。

“不放手么?”

那小乞丐愣了片刻,似乎被她的眼神吓到了一样,但也只是一小会儿,便又不知死活的抹抹脸,那刻意涂上的油污,便随着她一下下的擦拭沾到了衣袖上。

“求……啊!”

再好的性子,也经不起这般磋磨,何况是有着严重洁癖的叶凌初,一缕内息猛地震起,将那小乞丐掀翻了老远。

这么猛烈的摔击,常人是难以承受的,那小乞丐摸了摸摔疼的屁股,一手指着叶凌初和凌岳,声泪俱下的控诉。

“姐姐,你如今嫁了个有钱有势的郎君,便不顾老家人的死活吗?你大鱼大肉的享福,却要我和娘亲每日饿着肚子,不顾念我这个弟弟也就罢了,可是母亲她生你养你,你怎能连她的死活也不顾!我就算要饭也要养活咱娘!刚才没认清是你,才会向你求个恩典。你却怕我污了您和相公的脸面,不但不帮衬还动手打我。啊啊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刹那之间,就将叶凌初和凌岳变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一个不孝不悌的女儿,和一个惜财如命的抠门儿姑爷。

凌岳羞红了脸,一双眸子左张右望,竭力回避着被众人指骂的尴尬。叶凌初背负双手,听着四周不堪的议论声,身边的气压已低的不能再低。

白萱埋头替她整理衣裙,见那小乞丐说的实在不堪,愤愤的回斥:“你放什么狗屁!”

小乞丐恍若未闻,仍旧满地撒泼。

一身酸气咬文爵字的文士站出来了,阅尽沧桑通晓人事的爷爷奶奶站出来了,总爱打抱不平的江湖侠客站出来了,就连七八岁的小孩也纷纷投来鄙视的眼光。

人们指指点点,其言辞或粗鄙或尖刻,或劝诫或咒骂,什么样的声音都有,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在眼前幸灾乐祸的卖力表演。

看看地上撒泼打滚的某人,又看了看身边越聚越多不可理喻的观众,叶凌初心头恼怒。“家中子嗣单薄,母亲禁你在府读书,那是为了你的前程。你私逃出府也就罢了,何苦还作这些戏来气她。”

听完这一席话,大家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来又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因不满家中管教偷跑出府,为了报复,还捉弄起自己的亲姐姐。难怪出手那么大方,叫掌柜的偷偷往每个桌上塞钱,让他们跟着演戏。

现场的舆论风向瞬间大改,人们众口一词,苦口婆心的劝她随姐姐归府,毕竟家里还有一位苦盼小儿功成名就的病弱母亲。

那小乞丐猛地回过味儿来,原来只是要戏耍一番,看这三人出尽洋相,如今倒好,居然就这么被人家装进套子里了。

真是岂有此理,她堂堂一个地头蛇,居然还斗不过这些外人!顶着四处横飞的唾沫,她起身正欲还击,却见白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一边解释方才的无礼,一边装作替她整理衣服制住了她的穴道。

“原来是小少爷啊,您这脸涂成了这副鬼样,原谅奴婢新近入府,一时眼拙竟没能认出,快随奴婢梳洗一番,不然回府之后,夫人见了又会生气。”

场中人人附和,一片叫好,竟无一人瞧出异样,小乞丐急出了眼泪,这些人都什么眼力,看不出她是不情愿的么?看不出自己是被架走的么?

她出不了声,只能愤然腹诽着吃瓜群众的可恨嘴脸,任由白萱把自己架走。

一番梳洗后,“小乞丐”改头换面,白萱这才发现,原来那无赖之徒竟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绝色佳人。

两人一同守在叶凌初门外,等了许久,叶凌初终于沐浴更衣完毕,这才将房门拉开,“小乞丐”赶紧跑了进去。

“好姐姐,之前在楼下是我无礼,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在街道上也下过手了。”

听叶凌初一语道破她今日所为,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得笑道:“我并无恶意,只是见您落落寡欢,想逗您一笑而已。好姐姐,您的武功这么好,就连身边侍从,也都个顶个的好呢!再看看我,这气质这长相都不赖吧,打小大家就夸我机灵,两个下人哪够使唤,不如把我也收了去?”

道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楚念又不傻,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若是没点让她动心的东西,她早就脚底抹油了,为了将来不再纠缠于那永远也看不完的账簿中,她今天说什么也要抱住这个大腿。

“姓名来历,其他不必多言。”叶凌初白衣胜雪,静静地立在窗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宛如冥河边盛放的一株幽莲,如饮寒冰,疏朗清魂,总令人不可触及。

“师父,您就收了我吧。”楚念继续软着语调开始撒娇,眼波里水雾弥漫,手指不住地戳向叶凌初的后腰。

感受着腰间软软的触感,叶凌初心中恶寒,荡起一缕内息将楚念远远震退。

“再敢碰我,我必杀你。”

“师父……”楚念眼眶泛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白萱,问出来。”

“正好,我那可怜的钱袋,还愁没地方说理呢!”白萱听到街上的事是楚念所为,当即二话不说提鞭过来。

“放肆!你……你们,”盯着那拇指粗的鞭子,楚念吓得脸都白了,立刻纵步闪身。“赶紧放下!”

没想到楚念有这等身手,白萱越发狠命的追打,但每每鞭影落下,楚念竟都避得恰到好处,毫无破绽。

一个抡鞭追打,一个急蹿而逃,房间内立时人影攒动,举步若飞。

叶凌初摘下一枚细叶,随手挥了出去,那寻常一叶来势凶猛,然而击上人身,却又份量飘轻。

楚念身上一麻,便不能再有所动作,因而心头大骇,如此疾收疾放,吞吐自如的内力,她还是第一次见识。

眼看那鞭影袭来,她避无可避,楚念心中凄苦,满脸的生无可恋。自己聪明一世,今日可是要交代于此了!

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也并未来临,再睁眼时,白萱已然不在房内,她受制的穴道也被解开了。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心仿佛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你,是庆州楚姓?”

“我,我叫楚念。”

听到那意料之中的答案,叶凌初默默咬了一下薄唇,清冷的眸光似乎略有松动,她固执的恳求着。

“让我看看你,好么?”

听她这般卑弱的语气,楚念心里莫名慌乱,缓慢的抬起了头,怯怯的投去打量的目光,想着那面具之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如此卓然的风华。

叶凌初终于见到了她的脸,明明已有准备,可如今对着眼前这倾城绝艳的女孩,她仍旧吃了一惊。

若先前她还有疑虑,那么现在,就完全没有了。庆州此行,她真正想寻的,正是眼前这人,楚念。

不会错了,想到十四年前那个风雪之夜,黎伯伯濒死之际那一番殷切的嘱托,她失神了许久。

“姐姐,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因见识到我的美貌沦陷了?”看她如失心魂,楚念不忘玩笑,又关切的挪步上来,纤细温暖的手心贴在她额头上。

一贯排斥肢体接触的叶凌初,此时竟放松了身子任她碰触。

楚念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再继续摸一摸她的,那寒冰一般的触感,着实令她吃惊不小,嘻嘻笑着:“好姐姐,你练得是什么内功,怎么身上竟无半分人的温热?回头也教一教我呗!”

叶凌初闻言拂开她的手,眼眸微凛,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雍容。

“你到底是如何注意到我们的?”

“听府上的武师议论,说庆州来了一位绝顶高手,我便动了心思,见到你们几张生面孔,武功也还可以,可又觉得作为主子的你与我年纪相仿,不像什么绝顶高手,所以就想试试。”

“那么你的武功,是跟府上的武师学的?”叶凌初揣测着出声,眸间勾出一缕细碎的寒意,方才楚念显露的武功非同一般,走的却不是正派的路子。

传她武功的人,来历自是不凡。

听她说到武功,楚念兴奋的点头,与她絮叨起家里的武师。此人自号逐夜,长相俊秀堪比女子,武功更是独树一帜。

可是楚念毕竟出身商贾,许多东西早已融入天性,便是身边亲近之人也会有所保留,何况是初次见面的叶凌初。

就好像她告诉叶凌初,逐夜男生女相,但她绝不会告诉叶凌初,逐夜本就是女子,有些东西永远不可道破。

楚念是个聪明人,然而直到后来,当惯了“聪明人”的楚念却突然开始懊悔,但那时她已家破人亡,身无长物,被命运之手推向茫茫江湖,可是那样的江湖,早已不复她初时的憧憬。

叶凌初缄默许久,无论那逐夜是何来历,楚念都不该跟着他继续习武。这庆州城,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安稳。

“不妨让我见那逐夜一面。”

楚念笑弯了眼,“好姐姐,这客栈人来人往的,喧闹繁杂,您又是这样神仙般的人品,如何能住这种风尘腌臜之地,还是随我一同回府吧,再说逐夜一向行踪不定的,等到明天,您未必能见着了。”

于她而言,能够知晓楚念安好便足矣,她不想平添波折。然这一通言语落地,她才察觉楚念并不简单,那稚气未脱的笑容下,分明藏着成人的心机。

“好,我随你回府。”

楚家主营药材生意,财势雄厚,掌控着全城泰半医馆药铺的供应渠道,每年上供的珍稀药材更不胜举。

凌岳驾车赶往楚府,除了外面甩鞭赶马的声音,马车里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清响。楚念看了看身边闭目养神的叶凌初,挤开了碍事的白萱,搂着叶凌初的小腹趴在她腿上,十分惬意的眯着眼。

叶凌初立刻挑起了眉,瞪向身前突然多出的脑袋和手臂,奈何楚念的脸皮一向很厚,铁了心要与她紧黏,无论她做什么,都始终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她终于也没辙了,便任由楚念趴着,谁知楚念竟特别能闹腾,一会儿挠挠她的小腹,一会儿将她的衣带绑在手臂上,一会儿又不停蹭她的腿,没一刻安生。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三人刚下车,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便跑出门来,将楚念叫去了正厅,楚念垂头丧气的跟着去了。

正堂之上,女子满面怒容。

“新进府的武师?”夫人锐利的眼神扫向堂前三人,问话时语带讥刺。

楚念看了看娘亲的脸色,小声的答:“娘亲,这是女儿请来的客人。”

楚夫人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三人虽然衣着不甚华丽,但观其姿容仪态,与那些沽名钓誉之徒确实不同。

“客人?”

“在下姓黎,见过夫人。”

楚夫人吃了一惊,心下若有所思,锐利的眼神扫向那自称姓黎的女子,待要追问,瞥了眼不安分的楚念,又生生忍住,转头吩咐下人捧来了家法。

“既然夫人料理家事,我等便先退下。”

“姑娘既是府上请来的贵客,就不必如此多礼。这个丫头向来桀骜,你若在此,或许更能让她诚心悔过。”夫人勾唇一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下人很快搬来条凳,两个嬷嬷将楚念押了上去,动作利索得令人咋舌。

“我不过去了半月,你便将府上西席赶得一个不剩,交代让看的账簿一本没看不说,还总与那些浑人喝酒赌钱,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我若再不管你,只怕以后连天都要捅破了!”

一提起那些武师,夫人就颇为头疼,若都像那逐夜文武兼修也就罢了,但楚念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塞,她撵了一批又一批,却总也撵不尽。

“小念知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听娘亲的话,不要打嘛……”戒尺还没落下,楚念的语气已经怕到不行。

夫人看着女儿,才下定的决心立刻又散了,戒尺停在了半空。

叶凌初端坐一旁,一边把玩竹笛,一边留心堂上的动静,每听到一句,她的眉眼,便愈发深锁。

“请夫人摒退左右,毕竟是个女孩儿,当众受责,到底不妥。”

听她为自己求情,楚念满心欢喜,正要起身,耳边却传来冰冷的命令声:“别动。”简短的两字却让她莫名一颤,她下意识地抬眼,只见那人正同样俯视着她,眸光流转间一派清冷寂灭。

“夫人且休息。”

楚夫人感慨万分,从她接受楚念的那一刻,便知晓这一天迟早会来,而这一天,恰恰是她该功成身退的日子,只未曾想这一等竟然就是二十二年,出现在眼前的,也并非她思念已久的故人。

“只有两下,受着吧。”

戒尺扬得并不高,却让楚念叫得异常惨烈,嗓音完全变了调,听着令人毛骨悚然,她立即翻下长凳,那双还噙着泪的眼睛简直就要喷出火来。

“你有病啊!”

“还有一下。”叶凌初攥紧戒尺,周身的气压亦降到了冰点,但她的声音,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

“娘,她……”楚念恼恨至极,但也明白自己势弱,便转头向母亲求援。

楚夫人竟轻飘飘的移开了目光,叶凌初毕竟是楚念的亲姐姐,既然楚念这样无法无天,自己又狠不下心,干脆就推给叶凌初管教,那还乐得清净些。

楚念呆了半晌,想不到母亲平日那样宠她,如今竟轻易将她卖了,可她一贯能屈能伸,很快便放下怒容,老老实实得趴在凳上,换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啪!又是一下,那不近人情的力道,成功的逼出了楚念的眼泪,身子猛的向上一跳,抽空了所有力气。

叶凌初扔下开裂的戒尺,弯腰捏住楚念的双颊,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冰凉的指腹竟令她瞬间收住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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