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陈村(8)出发前天

几步到了南市，百花楼前垒起高台，花瓣彩纸片由空中洒下。街边两旁到处叫卖小贩，各式小玩意多如牛毛，行人摩肩接踵。

主仆二人走入人群，方子航眼睛在各种小吃上移不开眼。还没走到百花楼，思儿已经怀揽各种吃食。

“真是来对了，这波不亏啊”，方子航眼睛眯成一条线。

连走几步，已经能看到高台，高台上有两个人，皆着白衣，一男一女，正跳舞助兴。方子航眼睛发光，拉着思儿的衣摆跑过去。走近才发现，女生她们不知道，男生可是熟悉的很。

“看不出，罗恒还会跳舞啊”，说着方子航往嘴里扔了颗话梅，“别说，还挺好的”。

岂止是还好，简直美如画中人，再加上一身白衣，更有种天外仙人的脱世，配上那张精致白皙的脸蛋，竟然莫名有种。。。纯净？方子航想得冷颤一下，自己竟然在一个每天出入烟花巷的男人身上看到“纯净”？吓得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话梅，目光移到女生身上。

这人她认识，百花楼花魁，清月。

“不愧是花魁”。

此话脱口，思儿狐疑看了方子航一眼。想来自家小姐从不出入烟花巷的，怎会认识清月这样的青楼女子。共情时，方子航借青兰的眼睛，清月的容貌绝称得上国色天香。舞妆美艳而不妖娆，连方子航这种万年不化妆的糙汉子都想求个口红色号，太好看了。

正看得出神，在台上的罗恒瞥到台下正盯着清月的方子航，浅浅微笑，激起少女们的春心，人群沸腾起来。方子航不知怎么回事，旁边思儿凑到她耳边。

“小姐，我看到尤笔。”

“尤笔？”方子航转过头，没有再看台上。

“小姐忘了，我们花钱请他们写过稿子，百花楼的。。。”

“没忘，我可忘不了。”

想不记住也不行啊，确认过眼神，都是眼熟的人。

“思儿姐，我猜那大眼睛小哥是尤笔他叔，你信吗？”

“思儿信的”，思儿自然不信。

“你看你。。。”

正说着，尤笔看到两人，用力挥手，混喊着什么，可是周围人叫声太大了，两人没听到，倒是看到了。

“方小姐！方小姐啊！”

挤过人群，方子航礼貌笑笑。

“好啊，尤记者啊，你也来热闹啊！”方子航扯着嗓子喊道。

“先生命我记百花楼的花魁赛啊，已观两日之久啦！”尤笔扯着嗓子回道。

“送你的炭笔还好用啊！”

“好用啊！多谢小姐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思儿嫌弃的眼神都要抑制不住。

“小姐，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吧。”

两人一拍即合。撑不住了，嗓子疼。

三人找了一家茶馆，上了二楼。方子航直接推开窗子，花魁台尽收眼底。圆黑木桌上，一壶清茶，几碟小菜。

“方小姐气色好啊，还是圆不溜的。”

“不会夸人就闭嘴。”

尤笔为人开朗单纯，眼丹星眸，唇红齿白，今年十之有八。八岁进“天台书局”拜书局长（即主编）铎小星为师。长得讨喜，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方子航不讨厌这种人，单纯不做作。尤笔被怼也不顾，笑得灿烂。楼下依旧热闹非凡。

“你在这里喝茶?不用看着下面吗？”

“下面有人看。”

“哦，有告诉那人一声吗？”

“方小姐不必担心，说回来，我有要事与方小姐商量。”

方子航放下茶杯，竖起耳朵。

“何事？”

“方小姐可知道，朱陈村。”

尤笔一提，方子航猛然想起那张尸格，刘铁匠的籍贯不就是朱陈村。尤笔的工作就是四处采风，既然他单说出来，那这村子一定有调查的价值。

“你去那干什么？”

“小姐可是消息闭塞，永乐朱陈村正遭灾疫，这可是大新闻。”

“灾疫？”

“半月内，村内突现十几张人皮，上有异香，死者多数为夫妻，即称蝴蝶病。”

“这起名的倒是人才，那死去的光棍汉子们倒要抹泪了”，方子航调笑着，心里已是躁动不安，“你是想我说服均大人带你一个？”

“事情太过诡异，又恰逢祭天大典，圣上自然想赶紧解决这糟心事。永乐县县令李大人与均大人交好，自是会出手，因此。。。”

“想必均大人很烦你们，不然你也不会来求我。”

“方小姐。。。”

“不过你求错人了”，方子航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没有接住，硬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接着说，“在你面前的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儿，鹅已。”

尤笔狠命一拍桌子，把方子航吓得一愣，“方小姐，你太看不起自己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均大人眼中有多重要！你也不知道，均大人对你是多重要。”

“哈？”

方子航猛地站起，抬头指着尤笔的大眼睛，“均大人当然重要，他对我重要死了！”

思儿默默把刀收回去。方子航就是个吃软的人，脸蛋以可见的速度桃红。尤笔貌似也是被方子航的话惊到，很快调整好自己。

“是吧，所以啊，方小姐，就答应带我一个吧~~”

方子航一向看不了帅哥撒娇，尤其是这种拉着自己衣角眨巴大眼睛的小可爱，以前在梦里的场景真实出现在眼前，让人无法自拔。

“行，行，行了。我，我试试吧。你跟你师傅说过吗？”

面前的人眸色一沉，刚才的笑意盈盈凭空消失一般。

“没有”，尤笔小声回答。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师徒俩吵架了。方子航没有过多探究，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私事。

“咳，你可想好，疫情前线，不怕吗？”

方子航的语气也很轻，眼睛看着尤笔敲击杯壁的手指，尤笔长叹一声。

“书局里，有天来了一位白发老叟，问我朱陈村的近况，我说我们没有那地方的消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怀疑我是不是个合格的采者，每年记录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却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那我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师傅不让我去，说我现在这半斤八两的能耐根本做不好，我们吵了一架，我就不信，我真的就做不好。”

屋外人们的吵闹声依旧，却似乎小了些。

方子航伸出手，想摸摸尤笔的头，感觉不妥，转而拍拍他的肩，笑着。

“我信你。”

正方子航乐呵呵接受尤笔感激的小眼神儿时，一声清脆的男音从窗口传来。

“我也信你呀。”

只见一白衣男子，发髻散下，长发飘飘，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台上的干净，现在满是风流。方子航转头看清来人，尤笔笑着深施一礼。

“参见罗公子。”

“哟，罗大捕快跳得畅快？”方子航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阴阳怪气，自己与他也不熟，可给人的感觉竟是那样熟悉。而且罗恒的样子，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托小姐的深情一望，罗恒可是开心极了。方小姐谈完公务就随我走喽，大人可是使劲在唤你”，脸上一直微笑的罗恒，方子航绝对不对劲，方子航身后的尤笔则是满身凉意。

赶忙拜离几位，离开屋子，几人稍后也离去。思儿一直不说话，方子航觉得奇怪，以为思儿在生闷气。

“思儿姐怎么了？”

“小姐我没事，只是在想尤笔的事”，思儿抱臂淡淡回道。

自然思儿还在想，身边一直跟着小姐的牛皮糖，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罗恒刚被均平生收来不久，思儿对其不知根底，只听说为人风流，傲人自大。单就思儿心里，罗恒决是不可值得托付之人，考虑到自家小姐傻得断断续续，难免不会被那小色狼祸祸。

想到此处，思儿偏头向后看到罗恒，正笑着凝望方子航，察觉到思儿的眼神又转而看向思儿，笑得更是灿烂。思儿没好气地转过头，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到玄阳府门口，探头观望，兵部刑部的人在搬东西，一人扛个三四袋。

“大人不是去上朝？怎么买了这老些。。。什么这是？”

思儿不知道，罗恒使坏不说，思儿捅咕罗恒一下，瞪他一眼。

“嘛，那是，大人老朋友送的土特产，每次上朝都是如此”，罗恒轻飘飘说道。

“这朋友倒是稀。。。”

方子航想起尤笔所说，就是那位永乐的李大人吗？看来朱陈村之行板上钉钉。

人群中，一个高高瘦瘦的蓝色身影尤其突兀，看到方子航露出一个笑容，方子航激动地张开手臂跑过去，被均平生一把抱起揽在怀里。

乌黑的长发很柔软，指尖划过有丝绸的质感，身上淡淡的果木香气，混合不知名的花香，闻起来非常舒服，分不清是衣服还是头发的味道。

“去哪玩了，吃的嘴边都是糖渍，嗯？”

说着，手指蹭了一下方子航的小肉鼻，满眼宠溺。

方子航已是完全接受自己的女儿设定，现实世界没有人让自己撒娇，这份缺失让方子航补充到，之后便更加肆无忌惮。

“我们。。。去看罗哥哥跳舞啦！”

“罗、罗哥哥？”

均平生的脸一黑，瑞凤眼瞥向罗恒的方向。罗恒接收到均平生的目光，心虚地看向别处。

“罗恒”，均平生低低的声音说着。

“大、大人。”

“你干什么我不管，注意分寸，别给我惹麻烦。”

均平生笑着把方子航放下，一米六三的方子航在他手里娇小的像只小猫，方子航眼巴巴看着均平生，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

“怎么了？”均平生默默她的头。

“大人要出远门。”

“嗯，这段时间让祥姨照顾你。。。”

“我能跟着你去吗？我保证不添乱，带我去吧。求求大人了。”

均平生蹲下，耐心地回答，“子航，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大人要去危险的地方，我要一起去。”

“子航不怕吗？”

方子航心里要急死了，她怎么能不怕，可自己的任务就是在那，完全不可抗力。

“怕，我、我跟李大夫一起去，李大夫在我就不怕了。”

系统说过，李氏医馆，百年字号，不可能没遇过疫病，定是有这方面经验的。钧平生正要说什么，门外跑进一个小衙役，户部官员的打扮，班服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干净清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长这样的，在三班里很受人欺负吧”，方子航小声逼逼着。

小衙役名为严录，任职户部，人称“小均大人”，面相温和，至少方子航是对这样可爱型男生没有抵抗力的。

“大人”，严录看到方子航微笑点头，“车夫联系好了，明天会空出一天的时间，李子珍大夫那边也说好了。”

“好，辛苦了严录，我不在的时间万安就拜托你了。”

“好的，大人。”

均平生拍拍方子航的后背才将人从那双盯着严录的大眼睛叫回来，罗恒与思儿跟在后面，几人一同进入内宅。

方子航转头看着严录，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在那个孩子进来时，对着均平生微笑的嘴角在看到自己的瞬间，似乎，停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