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章

统领下界神山的沧夷神君，此时正立于一十三天的天门之下，两位执戟的守卫拦住他，就像方才拦住小燕和谢孤栦。

沧夷神君事先并不知晓，一十三天的这处地界，早已不供闲人通行。他忧心如焚，又找不到可以通报的仙官，只能茫然望着远处太晨宫的方向，急得团团转。

率先瞧见沧夷的是小燕，他拉着凤九奔出太晨宫，一心只想快点赶到东华帝君身边，几个纵身就离了一十三天，越过天门许久之后，突然反应过来问谢孤栦：“刚才那人，瞧着像是……”

谢孤栦顺着他的话回身一望，见一黑衣神君已飞身追了上来：“凤九，等一等我！”正是小燕十分欣赏钦佩的神君沧夷。

沧夷见三人行色匆忙，免了寒暄，开门见山说道：“墨渊上神知晓东华帝君正在净化妙义慧明境，担心他一意孤行，不留后路。特意派我前来寻你，带你前往昆仑虚，稍后再与墨渊上神同去碧海苍灵。”

碧海苍灵，凤九此时方知晓，东华净化毒息，原来是在那一处所在。她喉头涌出一丝腥甜，又用力将其咽了下去。她此前心乱如麻，眼下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反倒求得了一丝平静。“凤九谢过墨渊上神美意。不知上神所说一意孤行，不留后路，是为何意？”

沧夷脸色一僵，坦然相告：“凤九，东华帝君自从跌入情障，被困的三毒浊息便与他息息相关，他若要将其彻底净化，伤敌必伤己。墨渊上神此前已与帝君商议，建议他另造一个容器将毒息封存，或可保数万年无忧，帝君却坚辞不允……”

凤九一愣：“东华他为何……”

沧夷深深的望了凤九一眼：“帝君对你爱逾性命，绝不愿取此折衷之法，他说……若不能将渺落彻底斩杀，你将会一次一次代他受难……”

凤九哑然，许久之后挤出一点笑来：“他可真傻，是不是？他若不在了，我岂会独活？”

此时四人已行至南天门，凤九向沧夷拱手作别：“烦请神君回报墨渊上神，我与小燕及谢孤栦先一步前往碧海苍灵，还请上神速速赶来相助。”

沧夷伸手想拉住凤九的手臂，却被凤九侧身避过，沧夷嘴角绽出一丝苦笑：“帝君此时已经入镜，你即便赶去，也帮不上忙，不若等墨渊上神将斩落的半个昆仑虚制成法器，再一同前往，互相有个照应。”

凤九摇头笑道：“你不懂，我眼下只想去陪着他，有用无用，都想陪着他……他见了我，必然是欢喜的……”

谢孤栦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我与小燕带凤九先行一步，绝不会让她涉险。”沧夷望了望凤九，又望了望小燕与谢孤栦，点点头应了，嘱托道：“墨渊上神最多一日后便会自昆仑虚出发，若你们见着帝君，切记劝他莫要一意孤行……”

四人在云头作别，走出许久之后，小燕发出一声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谢孤栦低笑一声：“你这样感伤，倒让人不习惯……”

猎猎风声之中，凤九被二人带着，奔得极快，转眼已将九重天远远抛在身后。

碧海苍灵有一汪碧海，亦有一方华泽，碧海在内，华泽在外。

东华帝君净化三毒浊息，正在这一处华泽之上。

泛着银光的透明屏障依华泽之畔拔地而起，不知高至何处，黛黑色天幕上，满天星辰次第坠落如同凋零之花，陨落的星光依附于泽畔的屏障之上，倏然与屏障混为一体，此屏障似乎正是以星光结成。而屏障之中碧海翻涌，掀起高浪，浪头之上，紫衣的神尊正垂首敛容趺坐，黑浓的妖息在他身畔翻涌不息，紫色的身影在巨大的结界之中，瞧着异常单薄，随时会被黑息吞噬。

凤九虽仍年幼，也晓得一些神仙斗法的道理。凡人决斗，不过是刀来剑往，肉体相搏；而对神仙而言，兵器上头的拼杀不过是微末之技，刀兵之上还有法器，除却法器，更有摄魂摄心之术，甚至修为高深的神尊，还能纯粹以仙法相决。

凤九晓得，东华看着像是单纯静坐于此，实际上定是与妖尊渺落以性命相搏。只是，这种搏斗，她完全瞧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东华帝君并未注意到结界外头多了几个人，他静坐的姿态极安详，就像是入了定。

“这是星光结界，帝君他……”谢孤栦站在凤九身后，声音很轻，显然与凤九一样，被眼前这处战场所震慑。

凤九倒是晓得星光结界是什么，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却早已在教科书上学到过。这种结界惯常用来囚困邪物，只有仙法湛然的神尊方能结出，除非设界之人主动放人进入，否则，任何人都绝无可能进入界中。同样，设下此界之后，除非设界之人将结界中的妖魔彻底斩杀，否则谁也走不出这个结界。东华他布下这一结界，便已下了决心要与妙义慧明境同归于尽，更是要绝了其他神仙插手相助的心思。

她晓得，他向来心狠，只是，她从不知道，他对她也会这样狠。

凤九抬手理了理额发，微微侧脸瞅了瞅小燕：“小燕，你欠我们那点子恩情，莫要记在心上，不要你还了。”

小燕心中一凛，抬手便来抓凤九，凤九像是料到他会有这个动作，身体已向侧方飘出，同时瞟了一眼谢孤栦，笑道：“多谢二位相陪，你我来世再一同喝酒。”话音未落，人已疾疾撞向结界，那结界像是倏然无形，竟直接放她入内，转眼她已立于华泽之中碧浪之上，浓黑的妖息将红色身影瞬间吞没。

小燕与谢孤栦反应极快，几乎是贴着凤九同时撞向结界，却听得砰砰两声巨响，二人皆被界壁反弹，重重跌坐在地。

“她能进去，为何老子进不去？”

谢孤栦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难道想不出？帝君将那枚戒指交给重霖，那枚戒指现在凤九手上——那可是帝君的半心……帝君他，或许当真是想要凤九作陪，也不一定。”

“冰块脸他心里头究竟怎么想的，老子猜不到，也不想猜。那我们眼下怎么办？我们放凤九进入结界，老子完全想不到他会设一个星光结界，那冰块脸他的嘱托……老子又要欠他一场债……”

谢孤栦干脆席地而坐，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示意小燕一同坐了：“无妨，帝君他即便力有不支，也该在净化毒息的最后关头，到那时，其他人也该到了，我们拼了全力，保住他二人一线生机，绝非难事。”

小燕默不作声在谢孤栦身旁坐下，沉默之中，结界之内滔天的波浪奔涌撞击之声入耳，黑浓的毒息发出诡异的呼啸，虽被结界相隔，声音极其微弱，然而界中凶险恐怖，可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