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晓得过了多久，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太晨宫的寝殿外，一直包着一层结界。

结界内藏着两个人，醒了睡，睡了醒，像是完全无视外头繁花开遍，辰光大好，只愿在枕席间流连徜徉。

银发与黑发纠缠在一起，两具赤裸的身躯亦同样纠缠在一起。

朦胧的光线中，深邃幽黑的眼张了张，望了望在他胸前沉睡的少女，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怀里的人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长叹，柔软的手指胡乱移上来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眼睛，像是要判断他是不是仍睡着。他屏息等着，她的手指移到了他嘴角，沿着他的唇抚了一遍，竟弯起食指与中指慢慢探入他口中，寻摸着他的舌。他心头一阵剧跳，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低低问她：“醒了？”

怀里的人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他忍不住嘴角的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那就再睡一会儿。”

她在他身上动了动，引得他一声喘息，她忙停住动作，愣了愣之后说道：“你不许做坏事，我便可以醒一会儿。”

他低笑一声，抓住她的手细细吻着，半晌之后问道：“本君早就说过，等你伤好了要好好疼爱你，又怎能说话不算数？”

她低低叹了一声：“成玉还说你同天君一样，无力后宫，你不晓得……”

他此时心情极好，仍低声逗着她：“她们不晓得倒也正常，你当日在谷中便应该晓得本君待你如何，又怎么会信她的话？”

她收回被他抓住的手，指尖在他胸前慢慢摩挲，揉着那些细小的瘢痕：“你也忒小看我了，我自然是不信的。”

他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点儿心虚，此时却不愿戳穿她。

他爱极了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沉睡，她的呼吸落在他胸口，在睡梦中时不时地蹭一蹭挪一挪，像是一只小小的狐狸。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肩，再次问道：“这里疼吗？”

她有些不耐烦，潦草地打发他：“你问了许多遍了，不疼。”手指仍在他身上游移轻抚，像是个极好玩的游戏。

他被她摸得有些气喘，强自压着渐渐加速的心跳，听到她似漫不经心问道：“还疼吗？”

他当初上战场的时候，受伤无数，又从不曾好好打理疗伤，都是任其自愈，胸前着实留了大大小小不少伤痕，皆是陈年伤患，早已不痛不痒，此时被她细细抚摸，却让他有心惊肉跳之感。“有点疼。”他哑着声音回应。

她淡淡哦了一声，脑袋动了动，舌尖已舔上他的心口，他哑着声音啊了一声，听到她又问了一声：“这里也疼吗？”

太晨宫门上插着的苍何终于嗒一声被取下，是五日之后。连宋在门外走了不晓得多少遍，觉得宫门外这一地方砖都被自己踩得凹下去许多。

他不晓得这五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凤九又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他料想着既然东华一直未提着苍何来找他，那么里头应当还算太平。可是因为事关成玉，他这一颗心却总有些惴惴然。

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重霖从门缝间往外一瞧，见到连宋，将门又开大了一些，跨出宫门行了一礼。

“重霖，你家帝君，没出什么事吧？凤九，可还好？”

重霖虽板着脸，眼底却有些喜色：“三殿下，帝君命我出来与你说一声，外头那些谣言虽未必因你而起，你却要令它消失。否则，你们三人下凡尝尝人生六苦去罢。”

连宋愣了愣：“这么说，凤九没出什么事，那就好，那就好。”连宋心头一宽，顿时觉得自己的仙生仍乐趣十足，滋味无穷。既然脑袋算是保住了，连宋便又凑了上去说道：“重霖，你家帝君在里头做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找他下棋呀？”

重霖叹一口气：“帝君几十万年耿介端直的清誉，被你们传成那样，你不想着做些什么来补救一番，倒还想着下棋。”

连宋拿着扇子的手顿了顿：“前几日你明明也很忧虑，眼下看起来倒是喜气洋洋，难道这几日东华与凤九一直在寝殿里头没出来？”

重霖未说话，眼神却分明是默认了。

连宋有些疑惑：“重霖，这件事有些不太对。你家帝君明明说五日之内凤九需要静养，那天他拿苍何将我们赶出来，才第三天吧。难道帝君真的啥事没有，凤九也是安然无恙，他就是戏弄了我们一番不成？”连宋皱眉思虑半晌，觉得以帝君的为人，故意设个局戏弄他人一番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还有一些关节，他并不是想得很明白。

重霖望着连宋，叹了一叹，劝道：“我家帝后，帝君将她放在心尖上。你们以后真想不开，得罪帝君还无妨，可千万别得罪帝后。”

连宋摇摇扇子：“这你就不懂了，东华几十万年修炼得刀枪不入，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软肋，不从凤九身上着手，谁还能惹得东华生气？”

重霖愣了愣，说道：“帝君与帝后仍未出寝殿，最近定然无暇迎客，你也过些时日再来吧。”

连宋想了想，点点头：“若是凤九与东华这里有什么动静，你悄悄派人给我捎个信。”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外头那些传言，小意思，包在我身上。”

重霖顿时宽了心，恭谨行礼：“恭送连三殿下。”

连宋拿扇子点点他：“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和我如此拘礼。”说罢，打开扇子，摇摇摆摆地走了。

重霖转身回了宫，太晨宫红色的宫门在他身后又缓缓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