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周围俱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湖面之上月影憧憧，粼粼波光有如龙身鳞片，一派安宁祥和。

倏然间，伴随着哗啦的水声，一颗小脑袋破水而出，银色的光渐次漫延到整个湖面，驱散了一切黑暗，一个小孩顶着一头濡湿的头发，目光中是纯然的孺慕，明媚得没有一丝丝阴霾，好像她一出生，就没有被世间的阴暗攻讦玷污过。

“爹爹，爹爹。”清脆的童音回响在黑夜中。

她伸出如同藕节一般的手臂，紧紧扣住他的脖颈和肩膀，她这么小一只，好像生怕被丢掉一样，用尽了全身力气来抱他，怯生生地问：

“爹爹找到我啦，现在......可以带我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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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晚宁才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就感觉丝丝的风拂过他的脸，他猛地一睁眼，就看见一张与他自己无比相似的脸带着好奇看着他，手上悠悠摇着一把绘着几竿翠竹的扇子，那阵阵凉风正是眼前之人手中扇子扇出来的。

林初透见人醒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观你睡得满头是汗，便想着给显儿你扇扇风......”

“多谢。”楚晚宁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年轻得几乎可以当自己兄弟的人，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努力半天才做好心理建设，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

“父亲。”

林初透看出他的不情愿，说道：

“你不必勉强自己，以后啊，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儿子，你管我叫兄弟。”

楚晚宁：“......”

咱们？谁跟你咱们？长幼尊卑有序父亲麻烦您好好说话。

这个爹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林初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一合扇子叹气道：

“父帝听说你回来，很是高兴，本想立刻来看你，谁料被一件要紧的政务绊住了脚，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待政务处理完，月上谷怕是已经过了好几天。”

“母亲倒是当即就过来了，结果给你带的两个见面礼半路掉下了凡间，她便跑下凡间去找，跟着她的人也跟她一起下去了，我只好一个人来......”

楚晚宁随着他的描述，脑中想象出一个威严的父亲和一个慈爱的母亲，模样差不多是薛正雍王初晴去世那年年纪的样子，再看林初透那说起父母来滔滔不绝的样子，眼中都闪着光，一看就知道是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

楚晚宁从来没想过，就他这从一开始就浸满苦水的两辈子，原本只是漫漫神生中微不足道的一角，度过之后面对这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只觉得十分不真实。

或者说，他死后到了地府，不过片刻便被眼前这个与他长得相似还自称他父亲神仙捞了出来带到了月上谷，他便觉得不真实。

假的吧？

这比自己想起来有一个所谓的上辈子，他捡了一个乖乖巧巧不怕他还不嫌他丑的小黏人精闺女还要假。

林初透那边叨叨完，拿出乾坤袋往外掏出一卷又一卷的画卷：“你还不认识家人，我把他们的画像带来了，我带你认认人。”

画卷一展，便觉墨香铺面，楚晚宁定睛一看，画卷中一个与他相像的神仙，冠冕衮服，广袖如云，肩膀宽厚，眼神温和，看上去远比林初透可靠，一片浓墨重彩中，好像有黎明破晓时分的光从他身后逸出，显得神圣又庄重，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疏离。

林初透点了点画像边缘：“这是天帝，是我的父亲，也是显儿的祖父。”

楚晚宁“啊”了一声，心里嘀咕着：这位祖父的画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指画中人容貌，而是给他的感觉，而且那副画画中人应该更加圣洁、不可侵犯，像是一座没有感情却有思想的神邸雕像。

思考间，林初透已经把下一幅画打开了，他自己先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这个啊，是我姐姐幼时画像，她很厉害，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父帝都说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她从小到大都欺负我，可是我却教训不了她。”

“不过她早早就出去闯荡了，你大概暂时见不着她，她每年只有几封信回来，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原本楚晚宁只是随意一瞥，但是一看到那画像上的小孩，便突然移不开视线了。

这是......！

“姐姐是天界的大殿下，身份尊贵，自小被父帝娘母亲捧在手里长大......”

这不是......！！！

“姐姐真身是一棵水仙花，真身虽普通，却从不输给任何人。”

楚晚宁眼睫一颤，死死盯着画像上巧笑倩兮的小姑娘，什么都没有说，心底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叫嚣着：

这是楚昭玥啊！

这不是他的女儿吗？

可是玥儿，不是只是一条无依无靠的银白色小鱼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