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垚垚一直很好奇,谢淼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虽然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但他一定是认出来了。
吧唧吧唧把巧克力吃完后,徐垚垚重新趴回桌面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下山了。
高三晚上还要留校上晚自习,但徐景诚之前和学校老师打过招呼,如果徐垚垚不想上,她可以不上。
而谢淼每周有三天晚上要回家练琴,那几天也不留校晚修,所以两人是一块出校门的。
前脚刚出学校门口,徐垚垚点了根烟,后脚就被人从唇间抢走,扔到地上踩灭。
谢淼跨坐在自行车上,单脚落地,黑色AJ下是她那根惨遭踏扁灭顶的香烟。
他皱眉:“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坏毛病?”
徐垚垚将唇间一缕烟雾徐徐吹在他脸上,笑了:“你不知道的时候。”
谢淼抬手挥散烟气,他并不怎么喜欢烟味。
夏天日照时间长,六点半的样子,天边余晖还未散尽,夕阳像少女脸上的红晕,潜藏在云层背后,层层晕染开来的,大片大片的瑰红。
校外那条林荫小路很安静,两道香樟树高大繁茂,绿叶盛住红光,斑驳的光色落在少年纯白衬衫上。
他骑的很慢,几乎和她的步速一样,自行车链条慢悠悠地拖着轮子转动,压过地面一片已经枯掉的树叶,咔嚓一声很轻的脆响。
两人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一臂之遥,安安静静,各走各的。
女孩子背着双肩包,睡足一整天后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沿路闲得慌,脚尖还踢着一颗小石子玩。
走到十字路口,对面人行道斑马线转为红灯禁止,眼看她还垂着脑袋继续往前走,谢淼拉了她胳膊一把:“看路,红灯。”
面前一辆小轿车飞快地窜过去了。
徐垚垚有点不自然地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低声咕哝:“看见了,我又不是瞎子。”
谢淼:“??”
等红灯间隙,谢淼问:“你走哪边?”
徐垚垚想了想说:“大概左边?”
绿灯了,徐垚垚抬腿拐了右边方向。
谢淼:“??”
敢情这人方向感十年如一日的不好。
谢淼和徐垚垚同时停在一个小区门口。
谢淼挑了挑眉:“你住这里?”
徐垚垚说:“是啊。”
谢淼刷了门禁卡进去,徐垚垚跟在他后面。
两人又同时走进了同一栋楼的同一个电梯里。
谢淼看她的眼神愈发奇怪,他按了楼层,转头问她:“你住哪一层?”
徐垚垚说:“和你同层。”
谢淼:“??”
“27层到了——”
机械公式化的女声响起,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这里是一层两户的设计,谢淼还在想隔壁那户人家分明是对年轻夫妻,徐垚垚到底该住哪。前脚刚出电梯口,左侧自家大门便应声而开,气质不俗的女人风一样迎了出来。
“妈??”谢淼尾音还哽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亲妈视若无睹地绕过他,大力抱住了身后的女孩子。
白曼激动落泪:“垚垚!我的垚垚啊!白阿姨可算见到你了!”
谢淼:“??”
徐垚垚:“??”
被熊抱住的徐垚垚一直从尾椎僵硬到了脊梁骨,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挣开这位热情得有点过了头的漂亮女人,想表示友好地笑一下,但没笑出来,不上不下地扯了扯唇角,很不自然地说:“??白阿姨好。”
问好问得十分勉强,她真正想说的应该是能不能别靠我那么近。
白曼激动地握着徐垚垚的双手,仿佛找到了自己丢失十七年的亲生女儿一样热泪盈眶:“好好好,赶紧进屋吧!”
白曼牵着徐垚垚的手进了屋,砰地把门关上了。
被遗忘在门外的谢淼:“??”
谢淼抬手摁门铃。
女人的声音再次从里面响起:“谁啊?”
谢淼嗓音有点儿艰涩:“??妈,我还在外面。”
白曼再次打开门,终于发现了被自己落在外面的亲生儿子:“淼淼回来啦?哎呀怎么那么巧呀,俩孩子一起回来了。”
谢淼:“??”
二十年前白曼是娱乐圈里红透半边天的天后级别女明星,事业巅峰嫁给谢建贤后便宣布息影,专心在家相夫教子。二十年过去,女人美貌不减,更添成熟风韵。
谢建贤炒好菜从厨房出来,看见餐桌旁的徐垚垚,眼里是和白曼同一个重量级别的惊喜:“哎呀这孩子,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白曼情绪还没平复下来,哭唧唧地说:“可不是吗,这一晃都十多年过去了,薇薇的孩子都长那么大了。”
白曼的眼里充满着老母亲的慈爱:“都还是头一回见呢。”
谢淼打断他们对话,迟疑道:“等一下,你们——”
“我和垚垚妈妈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好朋友。”忆起往事,白曼颇为感叹,“想当初我们还没嫁人前就说好了,将来我们要是生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就做亲家。”
谢淼:“??”
徐垚垚:“??”
白曼忽然想起什么,边给徐垚垚夹菜边问:“对了,薇薇现在过得怎么样?自从薇薇结婚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她也跟你一起回花城了吗?”
徐垚垚顿了顿,垂眸看着碗里白曼夹给自己的那块炒黄瓜,很平静地说:“她死了。”
白曼:“??”
谢淼:“??”
谢建贤:“??”
空气突然凝滞。
她说这话时神情太过平静,仿佛只是在说我妈出去买了个菜。
白曼眼泪如同山洪决堤一样淌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徐垚垚说:“骑马的时候马匹突然失控,她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马压到,头颅骨折死的。”
白曼哭得更大声了。
谢淼侧眸看了眼女孩子,她皮肤薄薄的,灯光底下有种蝉翼一样透明的质感,浓密眼睫半垂下来,遮住了具体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除了她落在百褶裙上,悄然收紧的指尖。
谢淼收回视线,夹了块鸡肉到她碗里:“先吃饭吧。”
徐垚垚小时候曾在花城生活过一段时间,移居香港后这边的房产都变卖了,这次转学回来,徐景诚给她新买了套房子,但装修还得一阵子功夫,所以这段时间都暂居在谢家。
吃完晚饭,谢建贤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曼回房休息,徐垚垚有夜跑习惯,换了衣服便出去了。
徐垚垚沿着江岸一口气跑了四公里后趴在石栏边上休息。花城这边夏天很闷热,夜风像热浪一样袭到脸上,人就跟躺在蒸笼里大火香蒸的包子似的。
徐垚垚去附近便利店买了罐冰镇可乐,坐在江边石椅乘凉。
拉开易拉环,白泡汩汩冒出,冰凉的饮料沿着喉管一路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
徐垚垚边喝可乐边悠闲地吹风,这一带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夜晚灯火璀璨如辉,照得整一条江岸都犹如星光熠熠的童话世界。
广场人群川流,巨大的LED屏幕频繁切播着各式各样的商业广告。
徐垚垚抬手将喝空的可乐罐投进旁边的垃圾桶,正打算起身折返,无意间看见了广场上方大屏幕最新播放的广告——
清俊的少年自一大堆粉红泡泡的簇拥中走出,手里举着一杯同样粉嫩的草莓味酸奶,喝了一口,甜美地笑出一口大白牙来,念出了不知道哪个沙雕创意给他写的广告词:
“XX牌草莓味酸奶,每天喝一口,健康快乐每一天。”
最后少年还对着镜头阳光灿烂地比了个心:“我是谢淼,是你的草莓味小甜甜。”
徐垚垚:“??”
徐垚垚沉默三秒,爆发出了杀猪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