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池晓走在崔泽前面，不时回头提醒他有台阶或者是有路人下楼。两人顺顺利利到了收银台，收银员看着那一堆参考书，幸灾乐祸地看了她和崔泽一眼，嘴里还念念有词着“现在的学生真可怜”之类的话。

崔泽原本打算给所有的书一起付钱，池晓连忙拉住他，

“我自作主张给你们买的习题，我要自己付钱。”她扯着崔泽的衣袖，眼神坚定地强调道：“这是原则问题！而且哪有自己上赶着花钱买罪受的。”

“书有点多，你的钱可能不够。”崔泽理性分析到。

池晓会慌吗？不会。她在崔泽担忧的眼神中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百钞，格外有气势地递给收银员。在钱上，池晓是不可能虚的。

来的路上两人顶多一人一个书包，回程却多了好几袋书。池晓看了眼自己手里那一袋曲集，又看了眼崔泽手里沉重的参考书，难免心虚。她带着讨好，小声建议道：

“要不我们回去就坐出租车吧，书太沉了，会长不高。”

崔泽没忍住笑，本来想去揉揉池晓的脑袋，结果两只手都被袋子占了，只好作罢。两人打了出租车回到学校，校门口不时有人和崔泽打招呼。碰上同班同学，崔泽礼貌地拜托对方将那一袋装有他和唐弥的参考书的袋子提回教室。池晓见状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崔泽笑了笑，指着剩下的一袋说：

“这些我放琴房，你别自己提。明天和蔺苏然来找我拿。”池晓觉得崔泽的提议不错，便乖巧点头。崔泽终于有空闲出来的手，他摸了摸池晓的头，问：“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池晓反问。

“饭？”崔泽不太确定，想了想又说，“米线也可以。”

池晓觉得米线不错，就和崔泽去了经常买蛋炒饭的那家餐馆。两人各自点了米线，池晓吃的很快，崔泽倒是吃了几口就兴致缺缺地放下了筷子。

“你不喜欢米线？怎么不点饭呢？”池晓注意到崔泽似乎没什么胃口，不由问到。

“米线很好吃。”崔泽耐心地解答，“只是突然想吃点别的，很想很想。”

池晓察觉到崔泽低落下去的情绪，瞬间明白了他指的“别的”食物是什么。现在韩流刚给中国文化市场带来冲击，韩餐还没来得及被引进，崔泽想吃的食物恐怕一时半会是吃不到了。池晓默默地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米线，明智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对于一个思乡的韩国人来说，自己是个外人，不管安慰些什么都会像是风凉话，但她还是在心底记下了这件事情。

崔泽也并没想过要被安慰，他甚至不觉得池晓能察觉到他的失落。毕竟对方才十四岁，在自己眼里还是个小孩。他和每个成年人一样，会尽量在孩子面前隐藏好自己的负面情绪。恰好他的前职业是个演员，掩饰情绪对他来说手到擒来。

两人一个不说，一个假装不知，安静地结束了晚餐。到了琴房，池晓将曲集递给崔泽，而崔泽接过袋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去掀琴盖。

“你今天不写作业吗？”池晓好奇地问。

“不太想写。”崔泽摇头，“自己一个人写作业很无聊。”

“明天不要交作业吗？”

“要。”

池晓踌躇着，想到先前崔泽在餐馆低落的情绪，有些不太想放他一个人待着。她干脆拿过自己的书包打开，把作业掏出来摊开在桌上，说：

“那我留在这里和你一起写作业吧。”

崔泽坐在琴凳上回头安静地看着池晓，没答应也没反驳。

“现在七点半不到，我们就写一个小时。”池晓举起手对崔泽比了个食指，“练琴很重要，但是每天该写的作业也不能拉下。”

“好。”崔泽应下，搬着琴凳到桌子前坐下。池晓松了一口气，也不急着写作业，就看着崔泽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卷子和笔开始做题，这才拿出笔也开始专注于今天的作业。

这个点也没人来练琴，大部分音乐专业生要么去上专业课，要么出去玩，琴房周围安安静静。池晓奋笔疾书，不时翻看着教材，很快完成了一科作业。她有些困倦地抬起头，崔泽正坐在旁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笔不时点着卷子。

“很难？”池晓忍不住出声询问。

“嗯？”崔泽回过神看着池晓，意识到她问了什么，才缓慢地点点头。

池晓探头一看，发现是一张语文卷子，心里想着让一个土生土长的韩国人做中国语文试卷是有点为难。

“介意我帮你看看吗？”

崔泽并不介意，也不觉得池晓一个初二学生帮高一学生看语文试卷是自大。经过一段时间接触，他总觉得池晓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有条有理，从不会瞎忙活。他把卷子移到池晓眼前，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这里，我不明白它的意思。”

池晓顺着崔泽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是文言文阅读理解。对她来说，只要不是让她背诵，文言文就从不是件难事。她干脆移着凳子离崔泽更近，抓着卷子和他慢慢扣着字眼一句一句解释过去。

崔泽花了十几分钟，终于听明白了那些“汝”，“尔”，“之乎者也”的文言文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由地抬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和池晓对视，

“你说你的成绩差？”

“差啊。”池晓点头肯定：“全班中下游，能不差吗？”

“这是高一的语文试卷，你上初二。”崔泽说着，意思不言而喻。

“怎么说呢，你给我高三的语文试卷我也能给你写出来答案，可你要给我小学的数学试卷，我能给你考个零分。”池晓眨了眨眼，“偏科了解一下？”

“……”崔泽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慢慢地说：“偏科的确不好，但你还小，很聪明，也很厉害。”

“谢谢？”实际年龄二十七岁的池晓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我去练琴，你继续写。”崔泽将试卷收回书包，分心说到。

“这还没一个小时呢，你作业就写完了？”池晓惊讶不已。

崔泽可疑地迟疑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

“……”池晓很肯定崔泽是在撒谎，纳闷地想着难道好学生重生了一回就开始放飞自我了？这可不行，她连忙说：“那不如再写一点五三吧？”

回应池晓的是崔泽急促而响亮的钢琴弹奏声。

池晓想说，“可以了，你不用弹得那么用力的，我已经了解到你拒绝五三的决心了。”可惜崔泽根本不给她机会。他生怕池晓不愿意做个人，偏要热情地要邀请他刷题。他硬是一刻也不停地弹着琴，头也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