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后寿宴办在紫方云宫。

　　润玉原本不打算去的，被青凰劝了半天，润玉穿了形制内的衣服去参加寿宴。“润玉你不要觉得在参加寿宴，而是吃宴席嘛。带张嘴就行，听闻那寿桃还是蟠桃，养人。”

　　天后寿宴办得很隆重，文臣武将以次排开，仿佛一个小朝会。寿宴主角是天后，因此天后站左，太微牵天后走在前，左边是旭凤和燎原君，右边是润玉和青凰。天后和太微由这四人供送着，坐上鸾台，台阶起始处两位仙侍站立着等候差遣。“恭祝天后千秋华诞，福寿绵长。”参宴众仙站着行礼，异口同声说着祝祠。太微和荼姚左右扫视了一下，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太微这才抬手，“诸位仙友，免礼。都就座吧”荼姚笑容可掬却又端庄持重，显得也有几分母仪天下。润玉和旭凤等人早在仙家齐祝寿之前就站回了原位。太微和荼姚也都坐下来，能上寿宴的仙家哪个不是人精，也尽都就坐了。

　　“今日寿宴，承蒙诸仙家赏脸，蓬荜生辉，本座十分欣慰。”

　　“开宴吧。”

　　锦觅看见旭凤和润玉就一直同他们作手势打招呼。青凰揉了揉额角，腹诽，“……这精灵好生没礼。”一个眼刀甩给锦觅，锦觅原本正盯着润玉同润玉眉眼交流，青凰这个眼刀挨了个结结实实，低下头来，讷讷的，安分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又专心的给旭凤使眼神了，旭凤也吃锦觅这一套，心里眼里都满意极了。身旁坐的，正是前蛇仙彦佑。小声招呼锦觅吃东西。

　　青凰也在悄悄吃东西，趁人不注意也会偷摸给润玉面前的碟子里放点东西，但是青凰总觉得锦觅身旁的人……十分奇怪，也不合时宜。润玉发现青凰的小动作以后，朝青凰一笑，青凰只觉得心都化了。润玉也小口小口的吃青凰放在碟子里的东西，青凰瞧着润玉吃得差不多了便又放上一些……一个吃一个放，十分和谐。

　　锦觅原本吃吃喝喝快意非常，手里却在摸吃食的时候摸到了一只老鼠，锦觅脑袋一空，大声尖叫起来，“老鼠啊！有老鼠！”

　　荼姚眼神一凛，“笑话，这皇皇九重天，何来老鼠啊？”却见那女仙身上似有不妥，一个捆缚咒将锦觅锁在原地，“何方神圣，来赴寿宴，竟敢用幻术掩盖真身。”旭凤拱手行礼，“母神……”荼姚施法弄掉锦觅头上的簪子，灵光一闪，莹莹光点落在锦觅身上，片刻，小仙童变成了美丽动人的仙女。身上染了花香，想来真身也是花灵之类，不是也常年接触花灵。青凰轻蔑的想，本尊不是一样用了幻身术，不过不是掩盖外貌和身形，而是为了掩盖真身罢了，怎的没人看出来呢?

　　酒仙醉得迷迷糊糊，“这不是?……这不是百花宫的梓芬嘛，保养得真不错啊，越长越水灵了啊。”“酒仙，莫不是酒喝多了，梓芬已经殒身好几千年了。”

　　“对啊，酒仙，这不是梓芬，这是旭凤的小书童锦觅。”月下仙人也来帮锦觅说话。

　　“不知这位仙子在何处修仙啊。”

　　青凰传音道，“这天帝什么毛病，遇见一个女仙就问人家在哪里修仙，想干嘛啊。”润玉给青凰递了颗葡萄堵住嘴，轻轻的咳了声，脸上有些尴尬。小声嘱咐，“青凰今日可要多吃点东西，这寿宴上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这寿桃你不是爱吃嘛，这个也给你。”青凰眉眼一弯，“你吃吧，我原以为是受天地灵气孕育千年的蟠桃才这么想吃，哪晓得是普通蟠桃，这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实在不是什么好物件。对了，那锦觅身旁的人，是谁啊？我总觉得他气息十分奇怪。”“那就是，前蛇仙，彦佑，你待寿宴结束去抓他吧。”青凰被润玉照料的顺心如意，心态平和，遇见彦佑也不太生气，“行叭。”

　　“王兄未免闭塞些了吧，觅儿不就住在凤娃的栖梧宫嘛，说起来也算是凤娃把觅儿拉扯大的呢。”

　　“不知我儿从何处觅得此等姿色的仙子啊？”

　　“要说姿色，不是应该问问大殿下嘛，大殿下的侍从，青凰仙子，才是真的美绝啊。白衣端肃沉稳，黑衣英武豪气，红衣艳丽妖媚，一面千姿，十分难得呢。”太巳仙人摸了摸胡子，信誓旦旦。

　　……我可谢谢你哦……青凰狠狠瞪一眼太巳，回过头来发现，润玉也目不转睛直勾勾的看着青凰。润玉素来温雅，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直接的看向一个人。

　　“不知，青凰仙子可有来赴宴啊？”荼姚脸一黑，问道。

　　青凰站起身来，“小仙在，不知天后娘娘何事吩咐。”

　　“无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荼姚说完继续盘问锦觅，荼姚总觉得这锦觅心思不正，怕是要祸害旭凤。“锦觅仙子，可见过百花宫梓芬?梓芬同你十分相似呢，昔年梓芬奶六界第一美，声明在外，本座曾同梓芬同窗，感情十分好。”

　　“没见过。”锦觅不假思索。“我原来在花界只是听闻梓芬是先花神，未曾听说过梓芬与天后娘娘交好呢。何况，花神仙上仿佛也是在我出世那一年死去的。”

　　太微追问，“锦觅如今年岁几何了。”

　　“刚满四千岁。”

　　刚满四千岁，梓芬也是殒身刚好四千年，长相又与梓芬如此相似，莫不是……梓芬的血脉。水神和太微都是这么想的。太微伸手施法去探锦觅的真身，却发现不过是颗葡萄，有些泄气。“本座以为，是我的血脉……”水神也探了探，只能隐约感受到锦觅体质阴寒，想来应该的梓芬血脉无疑了。“锦觅你，应当是梓芬血脉。既是梓芬的女儿，我定会护持你，你平时可多来洛湘府，同临秀和我说说话，临秀与我成婚多年膝下无子难免孤独，梓芬是临秀的师姐我的师妹，你去陪陪临秀也是好的。”风神临秀站起身来也亲亲热热的和锦觅说话。拉着锦觅回到了座位上。

　　事情告一段落，要开始向天后送寿礼了，润玉是长子，理应从他起。润玉走出来站在中央，作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润玉清寒，并无太珍贵的礼物，这是润玉于无尽海域寻到的一尾尾翎，奈何润玉见识浅薄实在分辨不出这是何物的尾翎，只能隐约感受到这尾翎同母神身上的气息十分契合，特来献给母神，恭祝母神福泽绵长，恩泽万世。”

　　“嗯。我儿有心了，既如此，润玉便呈上来让本座和诸位仙友看看。”荼姚心里不屑，润玉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润玉双手平齐，指尖交错勾连，结了个极复杂的法阵，双手一挥，法阵中央斜悬了个尾翎，那尾翎极长，几乎半人高，通体范青，四周疏疏散散显露出幽幽青光，尾尖由颜色不同的羽毛构成一个小圆，犹如青纱宫扇，漂亮极了。

　　“这是——凤凰翎羽吧?”众仙议论纷纷，有眼尖的已经认出来。“只是青色凤凰闻所未闻，倒是更像孔雀羽毛呢。”

　　“快将它拿上来给本座看看！”荼姚又惊又喜，凤凰翎羽何其珍贵，要真是青凤凰的尾翎，待荼姚炼化之后，琉璃净火修炼至大成，也并非做不到了。荼姚手掌在尾翎上摩挲着感受着，荼姚体内的血脉滚烫激涌，“这……这居然真的是凤凰翎羽，而且这翎羽主人应是上古血脉，力量惊人。”荼姚派人将翎羽拿到大殿让众仙观赏，“我儿润玉有心了。母后私库，我儿若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大可同母后说，我儿大功啊！”润玉首次得到了母神的表扬，欣喜若狂。“旭凤，待母亲炼化成功，这尾翎就给你打一柄剑，定能助你替你父帝征战六界，扬我天界之威。”

　　润玉的寿礼如此用心，显得旭凤的礼物也失色不少。这时鸟族派人来通报，说穗禾族长为天后华诞特意排了一去云韶羽衣舞，聊表穗禾孝心，但穗禾族长如今前往无尽海域之西修炼了，所以特让其余好生跳好这支舞，待穗禾学成归来再好好孝敬天后。其余舞者纷纷而至开始表演，手执一白色羽毛，翩然间金光也跟随舞者的起舞而划出鸿光，好看极了。更有旭凤手弹箜篌，荼姚看的满意极了。

　　太微大喜，“今日本座喜得这六界第一的凤首箜篌，又正逢天后寿宴，特请众位仙友品评一二。难得我儿文武双全，又抚得一手好琴。”

　　众仙皆称是。

　　“不知青凰仙子可有婚配，我儿仪表堂堂，文武双全，若是青凰仙子尚未婚嫁，同我儿倒是十分般配。”

　　润玉身体僵直，手也紧攥成拳，呆愣的看着青凰，眼中全是祈求，心中尽是不甘。润玉听见荼姚的声音，“陛下，青凰仙子不过一小小天兵，怎么配得上旭凤呢？”听见太微制止荼姚，一心想撮合青凰和旭凤。青凰伸手，指尖扣着润玉的指尖，把润玉的拳头扣开来，轻巧的挠了挠润玉的手心。这才站起身行礼回答太微，“天帝陛下，小仙尚无婚配。天帝陛下的儿子也都是优秀的很。若是夜神殿下，小仙是愿意的。火神殿下，小仙接触不多，不知火神殿下的性情和为人处世，若是火神殿下，小仙自是不愿。”青凰内心拍了拍脑袋，果然，妻儿双全的人，就是爱拉红线。诚然，青凰对旭凤没什么坏映像却也不报什么好想法。

　　“如此说来，青凰仙子是属意大儿润玉?”

　　青凰心想，“做戏就要做全套”。青凰自己虽然对润玉没什么男女之情，却也说不清楚到底对润玉是个什么想法，只叫人越想越乱。青凰朗声道，“君子如润玉，仗剑如长虹。泽世嘉公子，乱世安人心。实在叫人移不开眼啊。”

　　润玉闻言心倒是放了下来，只是被青凰的话搅得手足难安，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人。青凰看见润玉害羞了，更是觉得可爱，想要……得寸进尺。想……找到底线。青凰勾唇一笑，轻身飞入舞者中间，手一抖幻了个铃铛，挂在手上足上。如果仙净在此，就会知道青凰这个样子，有人要倒霉了。

　　“润玉，看好了，这支舞，为你而跳。”青凰随旭凤所奏的乐声起舞，身肢柔软，体态纤细，铃铛的声音，箜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十分和谐。但是……青凰总觉得哪里不得劲，现在仙净被支出去做事了就是凄惨，跳个舞都没有合适的伴奏。跳到一半觉得实在是不得劲，差点意思，又回来了。站在润玉身边悄悄同润玉说，“呃……你弟旭凤这个箜篌弹得……不太合我意，等鸟族献舞完，我弹给你听，不过跳舞想是不能够了，我也不能又弹又跳吧。”青凰十分尴尬，觉得自己像春梦梦到一半，被春梦里另一方揍醒了一样……就很……拉胯。看润玉不回答，又去碰碰他的手，还没反应，再碰碰，被润玉抓住了手握在手心，“青凰，你当真……属意润玉吗？”青凰一哽，没说话。润玉更加急迫，“青凰?你回答我，好吗？”润玉掌心滚烫宽厚，灼人的热气由肌肤挨蹭处蔓延开来，直到青凰心里最柔软的所在，烫的人，心里酥软，脑子空白。“是是是，青凰属意润玉。”青凰有些不管不顾了。“润玉清寒，少亲友，无尊位，青凰，也不在意吗？”“是是是，我不在意。”

　　青凰觉得，这傻龙，天生来克她的，真的是，一克一个准……

　　太微看舞，看得正入迷，人却不见了，“青凰不是为我儿一舞?何以半途而废呢？”

　　青凰只觉头大，傻龙还没摸好毛，这龙爹又来惹是生非，人生啊，太难了。青凰端的是恰到好处的笑容，行一个中规中矩的礼，说着恰到好处的话，“小仙失礼，狂妄肆意，这舞，小仙实在不精通，过半方才想起，小仙怕污个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众位仙友的眼，这才中途离去。小仙失礼，恭请天帝陛下，重重责罚。”

　　“青凰何必妄自菲薄，青凰舞姿已是世间少有，六界之内，舞姿比之青凰更甚的，怕是也找不到了。”

　　“谢天帝陛下夸赞。”青凰说完还是专心哄润玉。“天帝陛下，不知小仙可否借凤首箜篌一用呢？”

　　“青凰也会弹箜篌?甚好！甚好！那本座可就，洗耳恭听了。”

　　青凰微微一笑，“跳舞未成，自然要寻别的找补回来了，不然怎么讨好夜神大殿呢?”青凰坐到凤首箜篌旁边，周身气质也沉静下来，仿佛和箜篌融为一体，素手拨弦，温柔的旋律缓缓流淌，如雪化的声音，寂静温柔，忽然青凰挑弦极快，那声音便清越流转，却不高亢，也惊人，恍如一段月光，无言却温柔。

　　青凰弹完回到润玉身边，小心的用小手指去勾润玉的手，润玉一怔，眼神里充满了缱绻的温柔，如水流恣意流淌，漫进青凰的身体里。青凰脸上难得一红，手扣进润玉的掌心。

　　过了一会，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此曲，天界也未得几回闻啊。”荼姚感觉自己内心的烦躁不安都被抚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

　　青凰一愣，“小仙卖弄了。这是我族中传下来的曲子，名叫飞雪玉花，此曲，仅为一人奏。此舞，一生只跳一次，只为一人舞。”青凰咳了一声，“我族中小辈，都说这是……求偶曲求偶舞。”

　　太微一怔，哈哈大笑，觉得青凰所言十分口无遮拦，又十分贴切，“青凰对我儿情深意厚，两人也是十分般配，可惜啊……我儿与水神长女早有婚约在身，不然你俩也是一段佳话啊。不知青凰是否愿意，嫁于我儿，为侧妃呢？”太微眼睛一挑，步步紧逼。

　　润玉站出来，跪伏在地上，声音清朗却掷地有声，“父帝，水神仙上，润玉大罪，罪在，不应该背负着父帝与水神仙上为润玉所立婚约，却对青凰仙子动了感情，润玉虽非大贤大圣之人，却也不耻三心二意之言，既然润玉与青凰仙子已互生情愫，日后便只能将心交与她一人，断然不能再与她人成婚。如此，势必要违逆与水神长女的婚约，润玉自知罪无可恕，还望父帝，水神仙上重重责罚。”

　　太微和水神都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润玉居然要违逆婚约，水神看着润玉与青凰如此，便想起自己与梓芬，也不愿意为难润玉，拱手朝天帝行礼，“既然夜神殿下已是心有所属，洛霖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呢，还愿夜神殿下和青凰仙子能不改此心，两心不移才好啊。”

　　“多谢水神仙上体恤润玉，润玉既得青凰情意，自当一世珍之重之。”

　　太微大怒，觉得润玉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拍几案，“夜神好大的胆子！上神之誓！可不是你夜神想违就违的！”

　　润玉不惊不慌，“无非削神籍，贬下界，受天罚。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既得青凰相守一生，足够了。润玉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啥玩意儿啊??解个婚约还得九死???那不行。

　　青凰站在润玉旁边，朗声问道，“不知这水神长女可在紫方云宫?若在的话，咱俩不妨比试一番，文成武德，琴棋书画，射御礼乐，无一不可。青凰若败了，命留下。水神长女若败了，便解了这婚约吧。”

　　“青凰仙子不知此事?水神仙上尚无所出，膝下无子无女。”酒仙挺喜欢这小女仙的，爽直，强悍。看这紫方云宫无一人回答青凰，便回答她。

　　“如此，小仙受教了。”青凰轻蔑一笑，看向高台之上坐着的，号称天地间最尊贵的人，眼神平静。“那，还请天帝陛下解除婚约吧！小仙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让自己儿子枯守一个无望的婚约的父亲！也未见过……婚约定于一个从不存在的人。若真有上神之誓，便都降于小仙身上，小仙倒是要看看，是小仙命硬！还是是上神之誓强悍！”

　　青凰说完将润玉拉起来，牵着润玉的手，小声对润玉说，“其实，我原本不知道你有婚约在身，若知道，便不会留在璇玑宫。我因何，要来天界想必你也清楚，只是啊……我万万没想到，这婚约，居然仅你一人所守。”

　　润玉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只清浅一句，“只我一人守的婚约，甚好。”

　　“蠢龙。好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