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97

哒，黑子落下。看着被黑子包围的白子，盛年得意的抬起头，“该皇上落子了！”

皇帝捻着棋子老神，在在的坐着，撩起眼皮看了盛年一眼，“定了，不悔？”

盛年摇头，坚定道，“落子无悔！”

皇帝轻哼一声，抬手落子，棋盘上的局势瞬间反转过来，黑子陷入包围圈，眼见着是走投无路了，盛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皇帝勾起嘴角，再次提醒道，“落子无悔！”

盛年撤回一枚棋子，气鼓鼓道，“君子言而有信，臣妾是小人，言而无信！”

皇帝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嘲笑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已经悔棋三次了，还是赢不了朕，朕看你还是直接认输算了！”

“不要！”盛年摇头，“臣妾一定要赢皇上一次，老是输，说出去别的姐妹会笑话臣妾的！”

“靠悔棋赢了说出去也会被笑话！”

“不管！”盛年埋头重新观察棋局，时不时用手指点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掉书袋的话。

皇帝看着她，说，“皇后前几日来朕这里，说是四阿哥年纪也不小，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想替他相看。”

盛年抬起头，恍然道，“是哈，算算年纪，四阿哥今年也有十八了，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该娶妻了！”她自责道，“都怪臣妾，日子都过糊涂了，还以为四阿哥还小不着急呢！还是皇后娘娘仔细。”

皇帝意味深长的说，“皇后提到了她娘家侄女，你觉得如何？”

盛年立刻端坐好，问，“哪个侄女？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长得怎么样？性情如何？四阿哥见过吗？”

皇帝揉揉眉心，头疼道，“朕也是刚听皇后提到，哪里知道这些。”

“可是臣妾也不知道，臣妾也未曾见呢！”盛年有些委屈的说，“要不臣妾和皇贵妃姐姐、敬贵妃姐姐商量一下，邀请一些还未婚配，年龄和四阿哥相配的姑娘入宫相看相看？”

皇帝的视线落在她面上，果真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好似根本不知道四阿哥的婚事会带来什么影响。

“也好。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把福晋、侧福晋都选了。”皇帝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中午用什么膳。

盛年垂下眼眸藏起眼里的厌恶，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一副温柔体贴的庶母样。

“说来，咱们弘显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准备着了？”皇帝说。

盛年抬头讶异道，“弘显才十二岁，太小了点吧，还是等上两年再说吧？”

“诶，”皇帝满不在乎的说，“朕第一次大婚也不过十四岁。孩子看着小，可是啊，很快就长大了。等四阿哥成婚的一通流程走完，弘显也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盛年轻笑，“那也不急，总不能越过他的哥哥去。”她眨眨眼，“等四阿哥的亲事一了，臣妾就开始相看好不好？”

皇帝摇摇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是把朕当孩子哄了！”

盛年笑着不说话。皇帝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有些出神。

十多年过去了，时光流逝并未折损她的容颜，反倒让她褪去青涩和懵懂，平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温柔和妩媚，即便是站在比她更年轻的嫔妃身边，她也不会逊色半分，反而更让人心醉神迷。而他呢？看着自己手上枯皱的纹路，褐色的、属于老年人的斑点，皇帝再次被迫看清一个事实——他老了。

关节老化，精力不济，视力下降……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老了。

可是他偏偏不服气，非要证明自己只是年纪增长，身体却依旧年轻强健。除了醉心政务，牢牢握住手中的权柄不松懈，他也理解了秦始皇为什么要浩浩荡荡的派人寻找长生不老药——越是拥有权力的人，越是害怕失去这一切。他还有宏图大业未完成，还没享受够权倾天下的帝王尊荣，他怎么能够老去！怎么能够死去！

他加大了服用金丹的剂量，希冀自己能够做个长生不老的帝王。他也开始沉溺于年轻嫔妃的温柔乡里，抚摸着她们年轻鲜嫩的身体，感受她们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看着她们崇拜的眼神、听她们花言巧语的赞美，自己也就仿佛重回青春一般。

只是总有那么一瞬间，很多很多这种瞬间，命运让他认清这个残忍的事实——他老了，没几年可活了。

皇帝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朕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弘显成婚，能不能看到胧月出嫁……”

“皇上！”盛年皱着眉头不满道，“皇上万岁！皇上不仅能看得到孩子们成婚，还能看到她们的孩子的孩子成婚！”

她认真又严肃的模样逗得皇帝哈哈一笑，“傻姑娘！”

就算他真能活那么久，真想活那么久，他的孩子们也不答应。

想到朝堂上皇后与四阿哥的动作他就有些焦躁。

直到今天，他才开始理解自己的父皇。年长的狼王不甘心接受老去的命运，对年轻的狼们充满敌意和戒备。年轻的狼野心勃勃，表面毕恭毕敬，暗地里却觊觎着狼王的位子，恨不得立刻把狼王拉下来，自己做上去。

围绕龙椅的厮杀从古至今都没断过，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弟相残，父子成仇，亲人反目……

父皇死前说过，‘天家无父子’，如今，父皇尝过的苦果，轮到他品尝了。

皇帝叹息着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朕听说，弘显那孩子和图南性情相投，关系不错？”

盛年眼神一暗，若无其事的说，“哪呀，他俩的性子一动一静，哪里能玩到一起去！”

“这有什么，朕看他们性子互补，很是不错。他二人年纪相仿，”皇帝淡淡一笑，“不如让二人结成夫妻，弘显与冯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盛年看着皇帝，忽地‘扑哧’一笑，“皇上真爱说笑！本来就是一家人了，哪里还能更亲？再说了，弘显一直以图南小表叔的身份自居，就算是臣妾答应这门亲事，他自己也是不许的！”

皇帝一错不错的看着她，许久才说，“也罢，总归时间多的是。”

盛年侧头看了看窗外，已经快正午了，“时间不早了，臣妾还要去陪表姐用膳呢。”

“正好，朕也有几日没去见过眉儿了，同你一道去瞧瞧。”

每回去惠妃那里，看着她隆起的腹部，皇帝心里就用中奇异的自得感。看吧，他这把年纪仍就能让嫔妃有孕，想来依然老当益壮。

盛年有些烦，却还是笑吟吟的拉着皇帝的手一起出去，“弘显和图南也快下学了，不如皇上配臣妾一同去上书房把他俩带上？”

皇帝轻轻颔首，算是准允。

盛年给凝珠递了个眼神，凝珠会意，悄悄吩咐宫人去碎玉轩告知皇帝要一同用膳的消息。

*

冯图南知道六阿哥不喜欢自己，只是她不想让姑奶奶难做，一直在跟六阿哥示好，带着他玩儿，本以为二人关系应该挺融洽了，谁知道刚刚六阿哥居然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走？”

语气硬邦邦的，跟赶人似的，冯图南一听就气了，“嘿！热脸贴着冷屁股！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居然还讨厌我！”

六阿哥面色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嘴里刚刚吃下的冯图南给的松子糖还泛着甜。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是，他承认，他对冯图南是有那么点嫉妒，可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对冯图南已经不讨厌了，只是他一个叔叔，总不好跟她低头，心里总是有些别扭。

可是她说她低声下气！什么意思！这叫什么话！跟他一起玩还委屈她了！

六阿哥心里也生气起来，嘴硬道，“就是不喜欢你，怎样！”

冯图南气极，颤抖着嘴唇想骂人又不能骂，心里憋着火。到底是少年心性，她又是家里宠着惯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此仇不报非女子！眼珠子骨碌一转，有了主意。她猛地往后一跳，指着六阿哥得意洋洋地大喊，“哈！你惨了！”

　　“？”六阿哥对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的看着她。

　　“知道我在哪儿长大的吗？”冯图南双手掐腰，仰着头，挑衅的问。

　　“……云南？”六阿哥迟疑道。

　　冯图南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听说过苗疆蛊术吗？”

　　六阿哥一惊，小脸吓得刷白，捂着肚子不敢置信道，“你给我下蛊？！”

“哼！”冯图南把头一扬，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刚刚吃的糖里有我种的情蛊。要是你不喜欢我你就会痛、不、欲、生！”

情情……情蛊？！

六阿哥吓得后退，撞到身后的假山时才回过神来，弯着腰，扶着假山不断地呕，还伸手去扣嗓子眼，想要把糖呕出来，呕了半天也没呕出来。糖早就化了！

缓过神又觉出不对来，反驳道，“不，不可能，我现在就不喜欢你，我也没有痛苦！”

　　冯图南眨眨眼，笃定道，“不信你摸摸腰侧，第七根肋骨下方，看看痛不痛！”

　　“真……真的！”六阿哥的脸色越来越白，吓得手都在抖。他害怕的大喊，“可是我只有一点点痛！”

“你现在只有一点点痛，说明你还是更多喜欢我，只是你不知道。”

见她说的这样认真，六阿哥苍白的脸上也莫名泛出一抹红来。

“哈哈哈哈——”

一回头，盛年站在假山的另一侧笑得花枝乱颤，就连皇帝都忍俊不禁。

“额娘——”六阿哥一见盛年就哭着喊着扑过去，指着冯图南道，“她，她欺负我！哇——额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到底还是有点脑子，没有把巫蛊这个事说出来。盛年拍了拍他的脑门，“蠢死了，被人骗成这样！”

六阿哥眼泪汪汪的抬起头，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冯图南自知玩笑开大了，心虚的行完礼就低头站在一边。

皇帝无奈点点六阿哥脑门，“你刚刚是不是撞到假山上了？”

六阿哥这才恍然大悟！摸着自己被撞到的地方，羞得满面通红！

“我、我……”

冯图南垂头丧气地跪下，“臣女知罪，不该戏弄六阿哥，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笑着让她起身，“小孩子开个玩笑，什么罪不罪的！”

盛年又笑着说了两句就把这件事情带过去。宫中最忌讳提巫蛊鬼神，不过只要皇帝不追究，就不是什么大事。

一路上六阿哥偷偷瞪了冯图南好几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