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在皇后的运作和皇帝的暗自允许下,四阿哥回到了紫禁城。
皇后虽然不喜欢四阿哥,可眼下只有这一个皇子得用,便只好重新装作一个慈母,对着四阿哥嘘寒问暖,仿佛从前四阿哥的遭遇她都一无所知一般。
四阿哥也十分上道,一口一个额娘的叫着,孺慕又情真。
皇后需要扶持一个皇子登基以保住自己长久的辉煌。而四阿哥,母早亡父不爱,长年被抛弃在圆明园,受尽白眼和冷落,小小年纪就尝遍人情冷暖,练就出一副冷硬心肠,对权势的渴望也日益滋长,三阿哥倒台后他便找了个借口搭上了皇后这条船。
二人各怀鬼胎却有着相同的目的,一时间倒是十分母慈子孝。
“我听说四阿哥虽然开蒙晚,但却十分聪明,人又勤奋,日日苦读不停,皇上对他很是满意呢。”看盛年懒洋洋地逗猫,沈眉庄皱着眉道,“眼看着四阿哥越来越得皇上喜欢了,就连朝中大臣也有不少蠢蠢欲动,打算支持四阿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盛年轻笑,“急什么,没有四阿哥与六阿哥互相牵制,那才危险呢!”
“话是这么说,”沈眉庄有些担忧道,“可我总觉得四阿哥不是池中物,若是放任他成长,往后怕是不好对付!”
“可现在又有什么好办法?扶持四阿哥的不只是皇后,还有皇上……”总不能现在弄死皇帝?六阿哥还小,主少国疑。皇帝要是现在挂了,肯定不会把皇位传给六阿哥,倒叫别人白白捡了便宜,她才不做这种为别人做嫁衣的蠢事!
盛年低声道,“不管是为了他自己的地位,还是为了大清的未来,皇上都不可能让六阿哥一枝独秀。”
“若是四阿哥能成为咱们六阿哥的磨刀石也好,怕只怕……”只怕最后失败的是六阿哥,沈眉庄无不担忧道,“我瞧着四阿哥不似三阿哥般顾念手足之情。”
表面上看着总是对弟弟妹妹一副亲善的模样,可是四阿哥到底年轻,在她们这群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的女人面前,演戏的道行尚浅,眼底的冷漠和算计很容易就被人看穿。
沈眉庄轻叹,“到底不是从小长在一块的,半点感情基础都没有。”
盛年笑道,“有感情基础又如何?皇上那群手足不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争起权利来不还是斗得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有皇位这块肥肉在前面吊着,手足之情有算的了什么。”
再说了,六阿哥才不需要磨刀石,他只需要乖乖巧巧,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傀儡就好了。
盛年岔开话题,问道,“我听说最近果郡王病了?”
沈眉庄知道她想问什么,轻轻点头,“温太医说,就这一两个月了吧。她快临产了,果郡王担心再出什么岔子,就打算早日把这一切都处理干净。”
“哼,”盛年冷哼一声,不满道,“这个温实初,最近是跟哑巴了似的,什么消息都不说。”
沈眉庄笑着嗔道,“谁叫你对人家那么凶的!再说了,就算他不说,这些事也瞒不过盈妃娘娘的耳目啊!”
盛年弯起眼眸,意味深长道,“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最近走得越来越近了呢?凝露说,惠嫔娘娘刚咳嗽两声,温太医就忙不迭地熬了枇杷膏送去……”
凝露被盛年安排去太医院精进医术了,皇帝以为她对甄嬛的病逝心结难解,也就默不作声地任由她去了。
沈眉庄难得红了脸,羞赧道,“他不过是尽他医者的本分罢了,倒叫你说的跟他对我别有用心似的!”
盛年挑眉,“那可不一样。我也是他的病人,怎么就没见他对我这般上心?”
“你身边这么多人伺候着,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整个钟粹宫上下就都围着你转,哪里轮得到他献殷勤?”
盛年小声嘟哝,“就说两句,你倒还护上了!”
沈眉庄啐道,“你这丫头,净拿我打趣!”
二人吵吵闹闹,脚边是打打闹闹的猫猫狗狗,气氛温馨舒适,仿佛回到了入宫时的少女时光。
只是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沈眉庄忽然伤感起来,“要是嬛儿也在就好了。”
盛年顿了顿,笑道,“嬛姐姐如今天高海阔,亲人具在,身边是志趣相投的爱人,腹中还有孩子,不知过得多快活呢!”
沈眉庄一想,也是,随即又轻啐道,“这丫头现在是舍了咱们俩去过她自己的好日子了!”
留她们俩待在宫里,整日里对着皇上那个薄情之人。
又想到太后一直暗示她,要她与皇帝重归于好,她就倍感压力。
她知道太后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皇帝当初那样对她,竟然轻易地相信她会做出假孕争宠的事来!他这样侮辱她的品格,这样伤她的心,她如何会原谅!
往后许多事,让她愈发看清楚了皇帝是如何自私凉薄之人,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她的爱?
“我打算对安陵容下手了……”盛年突然开口道,“最近查到一点安比槐贪污的证据。”
沈眉庄一个愁绪里出来,又坠入另一个愁绪,“当初咱们四个一起入宫,安陵容还是个胆怯单纯的姑娘,谁知她竟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她可以接受安陵容为了自己活得更好而舍弃她们之间的旧情,毕竟人之常情。
可她接受不了安陵容竟然忘恩负义,不仅不顾念旧情,还利用甄嬛对她的信任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后来往甄远道的牢房里放老鼠,害甄远道得了鼠疫差点没熬过来,更不用说她不顾甄嬛即将临盆,指使人告诉甄嬛甄家出事的事!
沈眉庄不明白,甄嬛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她竟然那么恨她!
“她若真的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路坏到底,我也只感慨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得知嬛儿死讯后,她竟也伤心至极?”安陵容的表现让她一时不知她是为了博得皇上的垂怜而惺惺作态,还是真情流露。
盛年也叹息道,“人真的是很复杂的生物。”
不过她想做的事还是不会动摇的。安陵容的存在就是个威胁,盛年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阻挡她的计划,凡是阻挡她的都要被清理掉!
*
欣贵人失神地望着窗外的一颗银杏树。
金黄挂满枝头,阳光下的银杏叶真像是一颗巨大的金子做的盆栽。
这颗银杏树,是淑和送给她的生辰礼。
“额娘!”淑和脆生生地唤道。
欣贵人回过神来,见她满脸都是汗,忙伸手给她擦汗,一抬手才发现,十二岁的淑和已经快要和她一般高了。
她的公主,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又出了一身的汗!”
淑和笑道,“刚上完骑射课回来。”她挥手,身后的小太监抬过来一筐脐橙来,“盈额娘的家里送来几筐橙子来,各处都分了分。六弟记得我和额娘爱吃,就把他自己那份也给了我,让我带回来。”
欣贵人看着那筐橙子喃喃道,“六阿哥倒是很好的孩子。”
淑和赞同的点头,“六弟确实很不错,什么都想着我们这几个姐姐妹妹。”
“不过我更喜欢盈额娘!”
按规矩这些孩子都该叫盈妃,盈娘娘,可是她们都很喜欢她,崇拜她,最爱和她亲近,便齐齐改口叫她盈额娘。提起盈额娘,淑和的一双眼睛简直在发光。
盈妃,真的很喜欢孩子,要是当初没有那场意外……
欣贵人一时想的出神,淑和扯了扯她的袖子,“额娘,我和温宜妹妹约好了一起做功课,女儿先告退啦!”
话音刚落,她就急匆匆地跑远,活泼明媚、英姿勃勃,半点看不出从前的乖顺怯懦。
她像个阿哥一样习武读书,学习兵法策论,经史子集,生出渴望和勇气的翅膀…
真好啊……这才是她该长成的样子。
她收回视线,定了定心。
“走吧,带上东西,咱们去钟粹宫。”
她要为淑和某个好前程,不是好婚事,是好前程!
这个前程皇后给不了,皇上给不了,只有盈妃能给。
她在这笼子里困了半生,不想自己的孩子步上她的后尘。她的淑和该是翱翔天际的鹰,不该被困在笼子里成为他人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