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进京,皇上命人重新修缮了甄家旧宅,又赏赐了许多以示安抚。要不是盛年拦着,他还真想让甄远道官复原职,见甄远道岁数不小了,又在苦寒之地待了四年,身子大不如前,只好寻了个清闲的四品官官职给他。
另一方面,敬妃因为胧月的事对认亲之事十分伤心,认亲仪式都要亲力亲为。端妃也顾念往日与甄嬛的一点交情,帮着盛年置办‘莞贵妃’认义妹的认亲仪式。两个认亲仪式在同一日举行,浣碧和流朱在甄家进京时出去看过,之后便一直留在咸福宫照顾胧月,等认亲仪式结束后再出宫。
孩子们喜欢来钟粹宫玩,所以她们议事常常聚在钟粹宫,一边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声,一边说话,心里就高兴。
只是今日,盛年忽然让人把公主和阿哥带出去玩。
敬妃笑道,“怎么好端端让她们去外面玩儿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盛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昨日我伯母去甄家拜访,回来便给我写了信。她说……玉娆生的十分像嬛姐姐。”
敬妃原本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听到这话满不在意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她们是姐妹,姐妹自然像了!”
反倒是端妃更敏锐,几乎是刹那间就想到了,面色凝重道,“你的意思是,她像纯元皇后?”
敬妃此刻也反应过来,面上带了几分慌张。
沈眉庄有些害怕,“眼下不管是像纯元皇后还是像嬛儿对玉娆来说都不是好事啊!”
就皇上的表现来看,难保不会把玉娆再次当做谁的替身,让‘宛宛类卿’的悲剧再度重演!
流朱立刻就慌了,六神无主道,“这可不行,我们小姐已经被伤透了心,要是二小姐……”
浣碧扯了扯她的袖子,生怕流朱情急之下说出什么话被有心人听去了。
盛年面带难色,“我也是这样想的,玉娆入宫要是被皇上看见了,对皇上和玉娆都没有好处。”
“可是眼下认亲仪式势在必行,要是现在取消了那才奇怪!”敬妃慌乱道。
盛年咬唇,轻声道,“那就让他们见不到面!”
端妃点头,“算算年纪,甄二姑娘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往后应该很少往宫里来,只要这次不被皇上瞧见就成。”
几人凑在一起商议如何让皇上后天不参加认亲仪式。敬妃肯定不能不在,盛年和沈眉庄必然是要替甄嬛出席的,只有端妃,她与皇帝情分颇深,认亲那日由她陪着皇帝,在皇帝想要过来参加认亲仪式时把他引到别出去。
端妃心里把皇帝看得很重要,即便当初自己替皇帝背了黑锅让年世兰祸害,她也不曾怨过皇帝。皇帝因为甄嬛已经伤心伤身至此,她实在是害怕一个甄玉娆让旧事重演,是以对盛年的安排十分赞同。
敬妃和端妃笑盈盈地来,心事重重地走,一路上都在担心后日的认亲仪式,回去后又把管事的找来从头到尾细细致致地捋了一遍流程。
她们走后,盛年把流朱和浣碧留下,笑着道,“内务府替你们拟了几个名字,来看有没有喜欢的?”
两人有些羞涩又激动地去看托盘上放的玉牌上写的名字,看到那一个个从玉不从女的名字,浣碧一下子就低落了,小声道,“怎么从玉不从女啊?”
盛年和沈眉庄也凑过去看了眼,上面的几个名字确实都是从玉不从女。
内务府的公公笑着道,“回姑娘话,两位姑娘到底是义妹,与甄家的姑娘总是有些差别的。”
流朱心大,点点头去选自己喜欢的名字,浣碧心情一下子就失落了。
盛年与沈眉庄对视一眼,盛年对内务府的人道,“虽说是义妹,但到底两位姑娘与莞贵妃和甄家共患难过,这份情谊如此珍贵还是当得起一个从玉又从女的名字的。”
那公公脸上立刻讨好地笑道,“娘娘说的是,是奴才糊涂,在这里给两位姑娘赔个不是。奴才这就让人重新给两位姑娘想几个寓意好又合适的名字来!”
盛年摆摆手不欲为难他们,“你们也不过是照规矩来罢了。两位姑娘的名字就本宫来想吧。”
凝珠上前递了赏赐,让人送他们离开。
盛年看着浣碧期盼的脸,笑道,“嬛姐姐说,你们若是不喜欢内务府起的名字,就给你们看她给你们起的名字。”
沈眉庄笑着拿出两张纸来,分别递给流朱和浣碧。
浣碧打开,轻声念道,‘玉姗。’
沈眉庄笑着解释,“姗姗来迟,缓慢却从容。你娘亲的牌位也已经放在甄家的祠堂中了,往后便享受香火供奉,你再祭拜她也可以光明正大了。”
因为父亲的错误为奴为婢,不能祭拜生母,不能认生父,浣碧一辈子执着的就是得到她人的认可,得到甄远道的认可。她希望能光明正大叫甄远道一声父亲,希望自己的母亲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游魂。如今一切都成真了,像做梦一样……
浣碧抱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纸,鼻子一酸,“小姐她……”
盛年打趣,“还叫小姐,该改口了!甄玉姗姑娘。”
浣碧破涕而笑,脸上飞红,嗔道,“娘娘!”
流朱知道浣碧害羞了,连忙岔开话题,指着甄嬛给自己起的名字,“惠嫔娘娘,我呢,我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广雅》有云,‘婳,好也。’是美好的意思。”
流朱美滋滋地想,“那我就叫甄美好了!”
浣碧忍笑,纠正,“是甄玉婳!”
流朱傻兮兮地笑着叫她,“甄玉姗!”
“甄玉婳!”
“甄玉姗!”
“甄玉婳!”
“……”
看着二人小孩子一般地样子,盛年和沈眉庄忍不住相视而笑。
“这两个丫头,换了个新名字把人都换傻了!”
“真该叫嬛姐姐一起看看……”
晚上浣碧和流朱睡觉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浣碧心情激动,心里一直在想,总算对得起她娘临终的嘱托了。
正想着,旁边忽然传来流朱的啜泣声,浣碧吓了一跳,连忙问,“流朱,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流朱哭着摇头,翻身抱住浣碧,头埋在她怀里瓮声瓮气道,抽抽噎噎道,“我高兴……浣碧,真的好高兴啊……我终于有家了!有爹娘,有长姐有你有妹妹!”
“这和从前不一样……你明白吗?我有姓氏有名字了!有一个真正的家了!”
浣碧这才想起,流朱和她不一样。
流朱是孤儿,是不知自己父母是谁的孤儿。小时候流朱总是会担心自己做错事被赶出甄家,再次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她对家的渴望比自己更强烈,她虽一贯表现的大大咧咧,却从不把这些渴望说出来。
虽然从前在甄府在甄嬛身边她们总是那样亲密,她们也把甄府当成自己的家。可是不一样,以前是主仆,情同姐妹的主仆到底还是主仆,中间一条深深的阶级沟壑拦在那里,她们总是有区别的。如今她们才是姐妹,真正的姐妹。
浣碧眼眶湿润,抱着流朱哽咽道,“是啊流朱,我们有家了。”
一个被认可的,不会被赶出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