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所已经戒严,里面居住的公主和阿哥都已经被迁了出来,免得被感染到天花。
天花可是最易感染,最不好治疗的疫病!
皇后、端妃、敬妃,惠嫔、祺嫔、安嫔……除了李嫔借口照顾三阿哥没来,宫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聚集在景仁宫里,一个个面色惶惶。敬妃和惠嫔更是哭得眼睛红肿。
见着皇帝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无助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皇帝没空理会,沉着脸坐下,面上是藏不住的焦灼。皇后眼底的阴霾一闪而逝——皇上对六阿哥这样看重,幸亏下手早,不然他长大后哪里还会有三阿哥的机会!
“太医呢!”皇帝喝道。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被叫来,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温实初带头回道,“回皇上,六阿哥得的确实是天花……目前高热不退,昏迷不醒,手臂上已经出现了疱疹……”
“眼下,微臣与诸位太医已经开了药方命人煎了药给六阿哥服用……”
皇帝转动手上的珠串,“尽全力救治六阿哥的性命,不然,”语气一低,声音里带了一丝狠辣,“朕要你们陪葬!”
“是——”太医无不面色惶惶。新入宫没多久的章佐悄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心里感慨,天花不好治,太医不好当啊!怪不得爷爷一直不让他入宫!
阿哥所里人仰马翻,原本富察家派来伺候六阿哥的人,一改往日挤破头也要往主子跟前凑的做派,惊慌失措,纷纷远离六阿哥,不肯前去照顾,只敢在外面做事。
余有福狠狠地啐了一口,“狗东西!”
太医蒙着白纱遮掩口鼻,守在宫门外。温实初进殿里诊脉,新入宫的愣头青章佐被老油条太医挤进去。
章佐初入宫闱一板一眼地恪守宫规,不敢直视主子面容,只低垂着头跟在温实初后面行礼。
温实初被盛年指挥去给六阿哥诊脉,并未叫章佐起身。温实初有心帮衬同僚一二,被盛年瞪了一眼就把话咽了回去。
“新来的?叫什么?”
声音清冷威严又略带疲惫,垂眸可见之处,只有一抹水蓝色的衣摆,想必这就是盈妃娘娘了。章佐心一紧,想起出发前祖父的叮嘱,心便狂乱地跳个不停。
他伏跪在地上,恭敬回道,“回娘娘话,微臣是新入宫的太医,章佐,立早章,君臣佐辅的佐。”
“章?”盛年挑眉。如今的太医多半是世袭,譬如温实初,就是太医世家出身。宫里的这些太医一般只收自己的儿孙或亲族中人为徒,很少收外人做徒弟,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温实初收了个卫临。
“章弥是你什么人?”
章佐暗道,果然是祸躲不过,他干脆直接承认,“章弥正是微臣祖父。”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章佐抿唇,他没想到盈妃娘娘竟这样直接,想到祖父临行前的叮嘱,他干脆直接承认,“祖父说,他做过一些亏心事,被娘娘捉到把柄,微臣若是想要在宫里做太医,就要听盈妃娘娘的话。”
盛年微微惊讶,他倒是挺直接。不过说的太直白,总让人感觉脑子不够聪明。这个章弥倒是会阳奉阴违,送来一个憨的进宫,这样的人能瞒得过皇后做个两面派吗?
“既然知道,又为何到宫里做太医?”
“太医院汇聚天下医术卓越之辈,微臣心向往之。”他扣头,“微臣想留在太医院研习医术,求娘娘给微臣一个机会,微臣必会唯娘娘马首是瞻。”
“你的医术,是你同辈中最好的吗?”
章佐面上飞红,羞愧道,“微臣医术不过是中等水平,天分也平庸,比不上家中兄弟……只是,”声音一转,坚定道,“微臣喜爱医术,愿以毕生之力刻苦钻研……”
“好了好了,”盛年打断他,“去瞧瞧六阿哥。”
不过是章弥送来的一颗废棋,医术平庸,头脑平庸,只是是个医痴。啧,先瞧瞧再说,说不定这只是表象呢。
*
不过一天时间,夏刈就查出结果。
六阿哥在晚上回阿哥所的时候遇到了李嫔,李嫔一贯不喜欢六阿哥,却破天荒地对六阿哥表现出善意。六阿哥原本谨记盛年的提醒,离皇后、李嫔、安嫔、祺嫔向来敬而远之,因此只行了礼就想溜。
可是李嫔不让他走,拉着他哭诉,对他哭诉三阿哥有多么不容易,生病时有多么痛苦云云。六阿哥虽然警惕李嫔,但是素来是个心软的孩子,跟三阿哥关系也不错,对着李嫔童言稚语好一番安慰。
李嫔拉着六阿哥,抱着他哭个不停,六阿哥脸上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她又慌忙拿手帕去给他擦脸。
第二天一早六阿哥就发起了高烧。
夏刈觉得蹊跷,顺着这条线一查,查到李嫔几日前暗中让家里人送了天花病人用过的衣服进来!
皇帝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愤怒地大喊道,“这个贱妇!”
“去把她拉过来!”
皇后眼神微不可察地扫到剪秋,剪秋轻轻点头。
等到皇帝的人赶去启祥宫的时候,见到的只是李嫔一条白绫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
她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衫,歪倒的凳子边上,一块碎裂的白玉玉佩掉落在地上。
小厦子认出那是他刚入王府没多久,还是王爷的皇上送给三阿哥的生辰礼,三阿哥又送给了李嫔。
可如今,玉碎人亡。
心心念念盼着儿子登基,自己当皇太后的李嫔,死在了嫁入皇帝的第十七年的冬日,穿着皇帝夸赞过,又嫌弃过的粉色衣衫。
李嫔的贴身宫女翠果溺死于井中,过了许久才被发现。
按理来说,自尽而亡是对皇室大不敬,李嫔又是毒害六阿哥的凶手,是罪人。可是有皇后为李嫔求情,皇上又顾念李静言服侍自己十多年,为自己生下三阿哥,虽然对李静言厌恶至极,却也只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照常安葬她。只是李嫔的家人却被一撸到底,本就不高的官职彻底没了,从此以后成了平民。
皇后三言两语讨来了三阿哥的抚养权,又以李嫔宫中物品或许沾染了天花为由,把她生前的一切付之一炬,烧的一干二净。
三阿哥望着眼前的大火哀恸不已,哭喊着要去抢生母的遗物,最后却只攥住了一把灰烬。
额娘没了,额娘生前的一切都没有了……
三阿哥望向景仁宫的方向,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