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对迷宫仪式的推演进入了痴迷的阶段,有求必应屋内几乎被闪烁的符文和魔力丝线填满。
格劳丽娅如同一个最精密的仪器,配合着他的每一个步骤,大脑封闭术将她真实的内心包裹得密不透风。
然而,外在的平静无法永远压制内在的波澜。一些被刻意遗忘、被汤姆视为“杂质”的残响,开始在她灵魂的缝隙中发出微弱的呼唤。
触发点是一堂魔药课。
斯内普布置他们熬制一种名为“宁静之心”的安神剂,配方复杂,对火候和材料处理的要求极高。据说成功的药剂会呈现出一种清澈的、仿佛蕴含星空的银蓝色,能有效抚平焦虑与精神躁动。
格劳丽娅操作精准,如同过去无数次一样。
她熟练地处理着月光草和独角兽毛,控制着坩埚底部的蓝色火焰。魔药在她手中逐渐成型,颜色趋近于理想的银蓝。
然而,就在即将完成的最后阶段,当她加入最后一滴槲寄生浆汁时,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画面——
不是蒙哥马利庄园的阳光,也不是有求必应屋的冰冷——是戈德里克山谷,塞尔温老宅那个空旷、总是带着一丝阴冷的厨房。
一个同样寒冷的下午,年幼的她因为莫名的噩梦而哭泣,当时尚未被长期派驻霍格沃茨的斯内普,难得地在老宅。他没有安慰,只是沉默地熬制了一锅味道刺鼻、颜色也远不如“宁静之心”漂亮的安神药水,近乎粗暴地命令她喝下。那药水苦涩至极,但确实驱散了噩梦的寒意。
这个记忆碎片来得突兀而清晰,带着当时厨房里淡淡的霉味和药草的辛辣气息。
或许还有着斯内普那份关心。是的,关心。
她握着搅拌勺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就是这细微的失控,导致槲寄生浆汁融入的速度快了半拍,魔力流转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紊乱。
瞬间,坩埚内原本趋于稳定的银蓝色药液猛地翻腾起来,颜色迅速变得浑浊、发灰,最后凝固成一锅散发着怪味的、如同水泥般的块状物。
失败了。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格劳丽娅面无表情地看着失败的魔药,内心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那个关于斯内普的记忆,像一根细小的刺,扎破了她冰封的外壳。
斯内普如同幽灵般滑到她身边,黑袍带起一阵阴冷的风。他低头看了看那锅失败的魔药,又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她。
“看来,即使是‘宁静之心’,也无法安抚某些……根植于灵魂的躁动,塞尔温小姐。”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她试图隐藏的深处。“持续的注意力涣散。我以为经过……之前的教训,你会更懂得控制的重要性。”
他没有提及世界杯后的禁闭,也没有明说“灵魂的躁动”指什么,但格劳丽娅知道,他什么都明白。
他一直都在观察,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或者……一个等待她坠落的旁观者。
她没有辩解,只是低下头,避开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我会注意,教授。”
斯内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他那特有的、混合着复杂责任感的眼神看了她片刻,然后转身离去,给她的魔药成绩判了一个巨大的“T”。
下课铃响,格劳丽娅第一个收拾好东西,快步离开地下教室,想将那份不适感甩在身后。
然而,在通往礼堂的走廊拐角,她被人拦住了。
是珍妮·沙克尔。
她似乎特意等在那里,脸上没有了往日灿烂的笑容,翠绿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倔强和无法掩饰的担忧。
她瘦了些,脸色也不像以前那样红润。
“格劳丽娅。”珍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
格劳丽娅停下脚步,心脏莫名一紧。大脑封闭术自动运转,但她发现,面对珍妮,维持那种彻底的冰冷比面对斯内普或汤姆都要困难。
“沙克尔。”她用了姓氏,试图拉开距离。
珍妮仿佛没有听到她刻意的疏远,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她:“我听说……听说你和德姆斯特朗那个瓦西里耶夫走得很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格劳丽娅沉默,算是默认。
“为什么?”珍妮追问,眼圈微微发红,“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德姆斯特朗……还有,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因为德拉科那些混账话?还是因为……因为你的家族?”
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充满了被背叛的伤痛和不肯放弃的关切。
这份纯粹而炽热的情感,与汤姆那种充满算计和占有的“爱”,与主魂那狂暴的渴望,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几乎灼伤了格劳丽娅。
她看着珍妮眼中清晰的倒影——一个苍白、疏离、仿佛笼罩在迷雾中的自己。
那个曾经会和她一起在阳光下大笑、分享所有秘密的女孩,如今已变得如此陌生。
“人都是会变的,珍妮。”她重复着曾经在火车上说过的话,声音干涩,但这一次,她发现自己无法像对待汤姆那样,轻易地将这份情感定义为“无谓的牵绊”。
“我有我必须走的路。”
“什么样的路需要你推开所有人?”
珍妮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连斯内普教授都……我看到了,他看你的眼神!他在担心你,尽管他表现得那么混蛋!丽娅,你不是一个人!你可以相信我们!”
相信?格劳丽娅内心苦笑。
她还能相信谁?相信汤姆那自私的禁锢?相信主魂那未知的恐怖?还是相信眼前这份她已无法回应的、过于明亮的友情?
就在这时,她左手疤痕传来一阵熟悉的、冰冷的悸动——汤姆的召唤。他需要她回去继续仪式的推演。
这悸动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因珍妮而泛起的一丝波澜。她重新筑起心防,眼神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我的路,与你们无关。”她绕过珍妮,声音冷硬,“不要再过问我的事了,珍妮。这对你……没有好处。”
她没有回头,径直离开,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伤心欲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比任何恶咒都让她感到刺痛。
回到有求必应屋,汤姆立刻将她卷入繁复的魔法推演中,没有询问她的迟归。格劳丽娅再次变成那个精准的、没有多余情感的“半身”。
然而,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斯内普那意有所指的警告,珍妮那带着泪光的质问,连同课堂上那个关于苦涩安神药水的记忆碎片,如同几道微弱却执拗的微光,穿透了层层黑暗的笼罩,照见了她被扭曲、被禁锢的现状。
她依然走在汤姆规划的道路上,依然被两股黑暗力量争夺。但此刻,在她内心深处,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萌芽——
或许,除了作为被争夺的“容器”和“战场”之外,她还可以是别的什么。
或许,那条“必须走的路”,并非只有汤姆指引的那一条充满禁锢的黑暗之途。
这个念头还很微弱,如同风中之烛。
但在绝对的黑暗里,哪怕一丝微光,也足以成为方向。
格劳丽娅知道,她需要更小心,也更勇敢。
为了……或许存在的,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