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赤豆

一叶梧桐一报秋，稻花田里话丰收。虽非盛夏还伏虎，更有寒蝉唱不休。

孟秋伊始，暑去凉来。

李景珑只是静静跪着，直至暮色转来，照在他的身上，满地残阳，与青砖地上的血迹混为一体。

都说立秋立秋，凉风至，白露生，寒蝉鸣。李景珑还是先前的那般装着跪在地上，夜色一点点吞噬残阳，凉风一丝丝散去余温。看热闹的下人早已散去，庭院里只李景珑一人还跪在那，任由夜里的凉风刮过裸露的上身。

今日不过才立秋，可这风竟也也开始带了寒意，不如夏夜的风那般令人舒爽。李景珑低头看着面前已经干涸的血迹，百般聊赖地想到。

“还不快去扶他起来！”封夫人急急带着侍女赶来，看还执拗地跪着的人，一时竟也有些恨其不争的无奈，这两兄弟从来就没让自己省心过。

可看他狼狈的模样，还是拿过侍女手里的衣裳替李景珑披上，说道，“快回去吧，入秋了，夜里凉，等会去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李景珑被侍女扶起来，看着面前如母的长嫂，有些带着被冤枉的委屈道，“嫂嫂？”

封夫人知道他要问什么，叹了口气，继续帮他整理好衣物，“你哥那我已经说过了，他脾气就那样，你也是个倔的，凡事服个软，何必回回都这般。回去吧，入秋了，夜间寒气重，莫染了风寒。”

终归只是长嫂，平日里封夫人虽极为照顾这个小叔子，但有些事也不好逾了矩。吩咐了下人照顾好李景珑便也带着侍女离开，书房 那还有个更倔的等着她去劝。

被人误解，嘲笑，李景珑一时心绪繁杂。

还未至宵禁的时候，加之今日立秋，祭祀五帝，街上如今还灯火璀璨，隔着层层院墙，看着天边印染夜幕的烛火，李景珑把自己这狼狈模样收拾一番，从后门悄悄离开。

李景珑身上换了封夫人准备的黛青色长衫，敛了一身气势，在夜色的掩护下，倒也没让人认出他这如今名满长安的风流人物。

本想今晚就浑浑噩噩在街上胡乱晃荡，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一处自己觉得有些熟悉的地方。

李景珑看着面前标志独特的琉璃高墙，又打量了一番四周，才想起这是徐国公府。

说来去年寒露一见后就再未见过那萧小姐，也不知自己赔给她的那些寒菊过了一年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又暗笑自己自作多情，人家高门闺女又如何会在意这些。

正想换个地方枯坐一晚，却意外地看见刚刚还在想的人不知何时站在对面灯火阑珊处看着自己。

“既然来了，李校尉何不进府一坐？”

萧妘还是戴着帽帷，只是此刻轻纱掀起，身后的侍女手中还提着盏花灯，想来是去了夜市刚刚回来。

按理来说，以李景珑现在的名声，他应该推脱离开的，可不知怎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随着萧妘进了国公府。

“父亲公务繁忙，时常外出巡察，如今不在府里，李校尉不必拘谨。”萧妘进府后把帷帽交给侍女，带着李景珑往庭院走去。

李景珑跟在她身后，看她好像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样子，想可能她还没有听到那些传言吧，要是听到了该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可这样的说法就连自己也不信，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道，“不必再这样称呼了，可能过了今晚，这校尉在下也做不成了。”

说话间萧妘带着李景珑来到一处水榭小亭，不远处正好是李景珑赔给她的菊花，只是如今还未到时候，只看到青青葱葱的绿叶。

“因为外面的那些流言？”萧妘请他坐下，自己也坐他对面摆弄茶具。

果真是全长安城都传遍了，李景珑自暴自弃地想到，也不知道萧妘现在怎看自己的，一事无成的草包？还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他一直秉持的都是不在乎他人言论，可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外面的那些事……你也听说了？”

“是啊，全长安城都传遍了，龙武军李校尉半夜狎妓，还被神武军发现了。”萧妘看他那不安的样子，有意逗他一逗，将手中沏好的茶递到他面前，略带黠促地看着他。

被萧妘这样看着，李景珑有一瞬的无措，接过茶掩饰地清饮一口，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小女子怎么想，这很重要吗？难道不是李校尉自己怎么看待自己的吗？事实总不会是让人随口编造的。”萧妘有时候觉得他这个人也甚是有趣，总说着不在意他人看法，可每每又都会被这些影响。

李景珑也知道自己钻了死胡同，可还是忍不住地在意，“外面都说我……”

“都说什么？小女子虽说和校尉交情不深，但自问看人的本事还是不差的，李校尉会是那样的人吗？”好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了，萧妘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来和他聊聊。

“不是！我……”李景珑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反驳，一抬头就见萧妘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石桌上轻轻打着节拍，眼中一片戏谑地看着他，完全不同于他此前对她端庄的认知。猛然间撞进这样一双眼睛里，李景珑也忘了后面的话，好像自己每回在她面前都是这样的让人无措。

“既然校尉自己明白又何必来问小女子？”看李景珑终于不再刚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妘也不逗他了，“既然你不让我叫你校尉，那我叫你李公子？嗯……好像有点生疏，不如我直呼你姓名好了。”

看萧妘故意扯开话题，李景珑也得到自己的答案，便也应下，手上轻轻摩挲着茶杯，试图缓解刚刚的尴尬。

“既然这样，你也不要再小姐小姐地叫了，唤我萧妘即可。”

“好，”李景珑看着巧笑嫣然的姑娘，忽然觉得去年的寒露清菊风华极美，有些期待今年的寒露重临。

这样想着，目光略过水榭对面，廊檐缦回，烛火莹莹，流光溢彩间，去年送来的秋菊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这菊花长得倒是不错。”原来她还来留着，且这花还活了下来。

萧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而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情景，忍不住感慨，“是啊，本以为这些花娇气，没想到今年还长得极好。”

说话间，天空中绽开一朵朵烟火，李景珑才想起今天祭祀过后还有热闹的灯火会，只是今天被这些事弄得心烦意乱，倒错失了美景，“今年的节会挺是热闹。”

“是啊，不过每年都是一样地，年年如此，倒也没什么新意。”

萧妘听他的话，任由他仰头看着天上不停歇的璀璨，自己站起身盛出一碗赤豆粥，一边回应他的话。

“喏！”

“这是什么？”李景珑仰头看着萧妘，询问她手里递给给自己的一碗像是红豆的食物。

“赤豆粥。民间立秋时都吃这么一碗赤豆粥，秋水服食，以佑一秋无恙。怎么？没听说过？”

李景珑接过尝了尝，味道自是极好，正好自己跪了一天，出来时也没吃晚饭，这般倒正合适，“以前从未了解过这些习俗，只知立秋时会有祭祀，有时遇上当值也就在军中过了，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那今后便也是知道了，自己也不必像今日这般无聊，找点事做。这虽是民间习俗传闻，可有时做来也不失是种趣味。”萧妘见他接过碗，自己也坐回去拿了一碗尝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

李景珑没想到去年烟雨中的那么一摔，压坏了她的一丛寒菊清华，也结下了他们的因果缘分，在现在自己郁郁不得志时还有一处给自己暂歇，还有人愿意听自己吐露心声。

这秋水服赤豆的习俗倒也别有一番风趣，只是自己向来不懂这些风月，日后到可以多向这萧小姐请教。嗯！是萧妘。

在这样的立秋夜里，李景珑吃着赤豆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