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路德

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的靠近，稍微带了一点点温暖的清风，就像是晨间的太阳……

突然间，就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洛允熙一下子便睁开了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纯白色的单人床，而周围则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

大概是因为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了，洛允熙此刻倒是一点都不慌张，甚至还有点想笑。

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她倒也不至于会惊慌失措到真的就像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一样。更何况，如今作为吸血鬼的她虽然有着人类的记忆，却并没有保留多少的人性，她只是默默地在咀嚼着命运所给予自己的一切罢了。

话说回来，这里是——

她坐起了身，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这小屋内部的装潢简陋得很，除了一张白色单人床和一面木制床头柜之外便再无他物。值得一提的是，小屋的主人似乎很擅长打扫，这样的简陋也隐隐被一尘不染的地面与墙壁所掩盖，以至于有了一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感觉在。

随手从床边拿起一面镜子，见镜中的那位仍是血族大小姐洛允熙的本尊，她便也就放下心了。

看样子，自己的确是活下来了，在蕾蒂雅和暗夜守卫的联合围攻之下捡回了一条性命，也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只是虽然如此，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头脑里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

“我之前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用手托着下巴，暗自回忆起了之前的情形：“最开始的时候，我以自损身体机能的代价强换了一时的魔力饱满，虽然一时的确起了很明显的效果，但最后却依然差一点被她所杀，全靠安德的支援才勉强脱身。”

“之后，蕾蒂雅召唤了她在古堡内的眷属——被称为暗夜守卫的存在，并联合了他们的力量夹击而来，欲置我于死地。”

“为了保护身体虚弱的我，安德与他们拼死厮杀，最后我才得以顺利逃出了那片森林。”

“就在这时，黎明已经到来了——当时我心底想的就是，我恐怕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

记忆便在这里断开了，而她脑海中关于当时的最后画面，是身体严重受创的自己倒在了一棵树下，感受着头顶的阳光变得越来越热情。而与她一同逃出的伊芙，则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只是在不住地抽泣，然后——

然后？然后，然后……

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一个比安德要稍微矮一些、也比他更加清瘦的身影，足以让洛允熙感慨一下他之前的生活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不过，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她依然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位少年发现自己的那个瞬间，他似乎正在微笑、又显得有些紧张。

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又为什么要紧张呢……

为……什……么？

他是谁？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的森林，以及……

自己是被他救了吗？

这些问题一下子便没有了答案，但她却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是知道答案的，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恐怕也只能怪罪于变成吸血鬼这件事本身了。毫无疑问，那个所谓白花祭就是有着类似的功能，能让人忘却自己的过去，从而不带任何负担地开始作为吸血鬼的新生活。

只是显而易见的是，那个仪式并没有办法做到百分百让人失去记忆，一些诸如常识之类的东西会被保留下来，记忆中的某些场景、某些画面也依稀能够感觉得到。像是洛允熙刚进古堡第二天所做的梦，就来自于她那尚未被抹除干净的记忆碎片里。

而这个仪式到底还是出现了变数，拥有着两世记忆的洛允熙大概是因为脱离了这个世界的常识而存在，所以她能够很清楚地想起前世所经历的事情——这便是艾德公爵最大的失策了。

不过目前也难以确定艾德有没有窥探过洛允熙的记忆，所以一切倒也难以盖棺定论。

“嗯？”

正当她感到百般聊赖、又在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轻哼却突然从窗外飘进了屋内。

“谁在外面？”

警觉心突生，洛允熙下意识地就想伸出手拉开窗帘，却突然被一只小手一下拉住。她惊讶地抬头一看，发觉来人竟是此刻已经穿戴整齐了的衣服，然而她的脸上却带着少许的忧虑。

“大小姐……”伊芙低下头来，在洛允熙耳边低声提醒道，“现在的外面，是一个大晴天。”

洛允熙闻言一愣，急忙便抽回了手。回过头来再看看窗帘所在的方位，再想想直接就拉开窗帘的后果，她只觉得心里一阵后怕。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道，“如果不是有伊芙在的话，我可能已经——”

“已经什么？”

一个慵懒的男声突然从窗外响起，而伴随着这阵声音闯入屋内的，是足以闪瞎洛允熙双眼的强烈日光。

“咿呀——”她惊讶地叫出了声。

刹那间，一阵清风便带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像是要融化了一样，头脑更是昏昏沉沉的，简直像是又做了一场梦一样。

不愧是阳光，居然恐怖如斯！

站在外面的那个人，居然顺手打开了窗户，还拉开了窗帘——

这是何等残忍啊！

急忙用手掩住刺向双目的阳光，她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粗气，仿佛一下子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般。

毫无疑问，对于吸血鬼而言，阳光直接照在身体上的感觉近乎是对身体毁灭性的折磨，她也确确实实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不知怎么的，虽然晒太阳的确很难受，但却并没有达到令人绝望的程度，这一点倒是让她感到了意外。

倒不如说，她此刻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啊，好难受啊，但是为什么我还没有化成灰？”

“请不要直接将身体暴露在阳光下，否则您会无条件化为灰烬的。”——某位名为安德的管家曾经耐心地向洛允熙强调过这一点。

“阳光是我们的天敌，就连我都不敢直接出门去晒太阳，这其实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啊，我的女儿。”——某位名为艾德的领主曾经笑着向洛允熙吐槽过这一点。

“……哼，或许对我来说，直接让你在阳光下化为尘土，比让你死在我的剑下更大快人心吧。”——名为蕾蒂雅的大小姐，在负伤逃走前曾放下过这句狠话。

暴露在阳光下会化为灰烬，也就是会死——这可以说所有吸血鬼的共识了。连艾德那样强大的存在都只敢拿阳光开涮，而不敢自己走出古堡亲身体验，足以证明阳光对于吸血鬼到底有多致命了。

但是现在的自己？好像……还活着？

这是什么情况？

正发愣时，窗外那人却已经把头探进了屋内，朝着洛允熙微笑了一下。

就在对上了眼神的那个瞬间，她便隐隐感觉到了心中少许的荡漾，这是突如其来的感觉——

明明是初次相见，却像是似曾相识。

“这让我想起了一本叫做《红楼梦》的书。”她暗想着。

第一眼望去时，夺人眼球的便是浅栗色的短碎发，从额头稍微撩下了一块便作为刘海，在显得柔顺的同时又有种软糯的质感；清秀的面庞似乎经过了良好的保养，白皙的皮肤在太阳的映照下更显生辉；杏目含情、浅笑勾唇，明明长得是个少年样，却从中能感觉到少许的风情，就像是曾经体味过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一样。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也不知怎么的，在他的眼神瞄到洛允熙脸的时候，似乎总带着一抹柔和的目光。再想起之前初见时那第一眼的似曾相识，即便是洛允熙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和这位之前没有交集——虽说现在多半是有了，毕竟自己现在还躺在人家的床上呢。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谁啊？

“早上好，小允熙。”一见到自己，他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自己问好，“今天的阳光真是不错呢，也不知道这样的盛景能合得上你的心意吗？”

“……”如果不是现在和他还不太熟，洛允熙恐怕早就翻白眼了。

可不是嘛，今天所看见的阳光实在灿烂，差点就成了我一生中看过的最后的风景了——她在心底默默地嘀咕道。

见洛允熙总是一声不响，那人似乎有些淡定不下来了。

“嗯？我感觉你好像还是挺疑惑的样子，难道是那群吸血怪物对你做了什么吗……”

这样说着，那人突然就一本正经了起来，一扫之前那副慵懒的疲态，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轻语道：“那么，就和从前做过的那样，我再告诉你一遍吧。”

“路德·霍克，这便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