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三十岁的女人。

陈意涵二十岁的时候，给自己预设的未来里没有三十岁。

那些离不开的安眠药，就是在那场青涩而绝望的闹剧中唯一麻痹自己、得以续命的救命稻草。

所以当她挺过去后，当她需要面对着如今的程轩时，少了些不知所措的惊惶，多了无数感同身受的悲痛。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发病的程轩。其实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程轩很诚实，在病情上他不太会有隐瞒，他谨遵医嘱乖乖吃药，推脱一些可有可无的工作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休息，陈意涵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嘉奖这样的清醒乖巧的他，以至于当程轩说，让他们分开住一段时间，陈意涵也在仅存一点疑虑之后就分开了。

在一起那么多年，什么都经历过来了，陈意涵很相信程轩。程轩不想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影响到她，那么她也顺从了程轩的意思，因为她很深切明白那种感受——忧虑和烦躁时刻围绕着，除了自我斗争之外还要额外担心自己对他人所造成的不好影响。

周末的时候，陈意涵去往程轩的老家探望，她最近一直都在为今年的春夏款上新做最后的准备，这个也是她这一阶段时间里来唯一能够空闲出来的周末。去的时候程轩恰好在发脾气，程妈妈说，他已经三顿没有吃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小狗都不愿意见。

陈意涵一听这样的消息，心里又是急又是气，明明昨天晚上的时候，程轩还跟自己发短信，说一切挺好的，睡眠不错，吃饭也香，还带着狗去宠物店洗了澡......她很庆幸自己亲自来了一趟，不然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要瞒着自己多久，说好没有隐瞒的呢？

但再大的气也只会自我消化成心疼了。

陈意涵estelle程轩呐，听得到吗，我来啦。

在程妈妈担忧和鼓励的眼神下，陈意涵贴在了程轩的房门上，轻轻地扣着门。

陈意涵estelle你的亲亲老婆来了哦。

轩妈我昨天就想跟你打电话，但是程轩那孩子不允许，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陈意涵点了点头，又继续敲门。

陈意涵estelle我带了你最喜欢的那家便利店的水果糖，要不要吃？

陈意涵estelle门锁了吗？

陈意涵回头用口型对程妈妈说道，见程妈妈点头，又做了拧钥匙的手势。

陈意涵estelle备用钥匙有没有？

程妈妈去拿了钥匙给陈意涵，但还是在陈意涵耳边轻轻说道。

轩妈他自己一直很有主见，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们都不赶冒进，怕他受刺激。

陈意涵明白这种情况，又开始敲门。

陈意涵estelle是不是睡着了呀，我可以进来了吗？

语气是格外的温柔。

处理这种情况，既要考虑到程轩是否能够接受被他们介入，又不能放任不管，病人处于清醒状态的时候确实是比较安全的，但病人终究是病人，很多情绪上的问题并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如果这种时候还放任他一个人，很容易出问题。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当初程轩说要分开住，陈意涵同意了，但有一个前提就是程轩必须搬回去和家人待在一起，绝对不能一个人。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但陈意涵狠了狠心依旧打开了门，她只是隙开了勉强能够让自己通过的缝，对程妈妈点了点头后就又关上了门。

程轩的房间里稍微有点乱，地上散落了不少照片，有程轩小时候的，也有工作时的，陈意涵皱了皱眉，只是稍微环视寻找了一下，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程轩，床的位置被挪动过了，将墙和床中间的空间缩小，勉强能够躺个人进去。

程轩你来啦。

程轩半昂起身子，看了陈意涵一眼之后复又躺了回去。

陈意涵estelle原来在里面呀，怎么我叫你不回答呢？

陈意涵扬起笑容，走过去坐在程轩的床上。

陈意涵estelle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

假装完全不知情去跟他交谈，陈意涵并不打算去追究程轩骗了她，也不会去询问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程轩还好，就是想躺一会儿。

陈意涵estelle躺在地上多冷呀，而且地板那么硬，不会腰痛吗？

陈意涵朝着程轩伸出手来。

陈意涵estelle来，我抱抱。

看到程轩眼神中明显的迟疑和拒绝，陈意涵心里一酸，但还是没有把手收回去。

陈意涵estelle好久都没和你亲近了，一个抱抱都不能拥有吗？

程轩慢慢地爬起来，他单膝半跪在地上，最后还是听话地扑进程轩的怀里，这冲撞的力道直接把程轩扑倒在了床上。

陈意涵estelle哎哟，我们程轩真乖。

陈意涵开心地抚摸着程轩的头，相比从前自己时不时的歇斯底里，程轩病起来好像还是要更偏安静乖巧一些，但也并不能说情况就比自己好。

程轩我病了。

程轩闷闷的声音从陈意涵的肩膀处传来，陈意涵光是听到，就心头巨颤，难过到无以复加。

陈意涵estelle我们不是已经在治了吗，你看我们都很努力呀，会好起来的。

程轩真的吗，还会好吗，为什么我觉得我越来越难战胜了。

程轩他们每天都在我脑子里跟我说，你没救啦，你不仅要害你自己，还要害你喜欢的人，你的亲人，所有人都在因为你痛苦呢。

陈意涵深吸一口气，继续安抚着陈意涵。

陈意涵estelle哪里会呀，你这么乖巧，又聪明又帅，大家都因为你变得高兴，你看我，你现在已经是我要努力工作的动力啦，你还记得之前你决定把你的病告诉大家的事吗，好多和你一样的人，都因为你的勇敢所以也打起精神来对抗病魔呢，我们程轩是最棒的的。

程轩不说话，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但确实好像稍微平静一些了。

陈意涵estelle没关系的，都会好的，你看我不就是吗，以前我也这样过，但是现在都好啦，还有了你这么好的男朋友，一起扛过了那么多的难处。

陈意涵轻轻拍着程轩的背，程轩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其实有些呼吸不畅，但她很喜欢程轩能够放下浑身的刺，冲进自己的怀里。

陈意涵estelle你不要害怕，那些对你说话的人并不是你内心真正的恐惧，他们只是因为你的大脑出了一些小小的状况，所以生出来的坏想法呀。

其实这些东西程轩自己肯定也都知道，但是当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不被影响。

程轩我最近看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故事，故事里说啊，在很多很多年后的未来，有一种高智能AI机器人，它们几乎和人一样聪明，而人为了抑制这种高智商带来的威胁可能，在机器人的系统里设定了一个程序，那就是当它们一旦出现了某种危险的想法，系统就会立刻检测到漏洞，告知机器人，你就是个被创造出来没有用处的机器，你已经失去所有价值啦，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你啦，我要对你开启自毁程序啦......

程轩但其实这些危险的想法究竟会不会威胁到人类呢，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因为不按照人类所设定的程序进行思考就被判为无用然后开启了自毁程序，仔细想想还是有些残忍。

陈意涵estelle没有人被创造出来是没有用的，每个人都有她的价值，不要去听那些坏坏的声音，世界非常需要你，我也非常需要你。

程轩沉默了很久，陈意涵并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清晰的呼吸，感受他的思维和情绪。确实，战胜恶念归根到底还是程轩一个人的战斗，她没有办法冲到他的脑子帮他去对抗、去思考。

但至少自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陈意涵很难，她清楚知道这种时候对程轩最好的是什么，但依旧不得不综合考虑程轩最需要的是什么，她只能慢慢得摸索，平和得对待，至少，她得成为那个让程轩最能放下心来接受的存在。

程轩我想要洗个澡，现在身上臭臭。

陈意涵estelle要不要我帮你洗呢，好久没跟你一起玩橡皮鸭子了。

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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