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晨光将至，可天光已逝

姑且信了他的话，太宰带中也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游戏厅。“怎么样?很久没来了吧？”

中也的确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这里的空气令人怀念。太宰提着半筐游戏币，带他晃悠到两台靠墙的游戏机旁。“先来一局吃豆人？还是说蛞蝓更喜欢小蜜蜂?”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关心我的键盘上到底有没有果汁。”

自从有了“果汁撒到键盘上”的前车之鉴中也就不轻易和太宰打游戏，谁知道这混蛋又会使什么阴招。“啊哈，蛞蝓还记得吗?小气的狗狗我可不喜欢哦。”

提起这茬儿中也更来气，花瓣从嘴里抖抖索索的掉出来，落满整个键盘。“闭嘴，我不想拆了你和这里。”

话是这么说，但中也最后还是坐了下来。很久没玩过游戏了，生疏不少。

那天晚上太宰带着他将游戏厅里除了跳舞机以外所有的游戏全打了一遍，连带着刷新好几款游戏最高记录。“不愧是我的狗啊，虽然比主人差远了，但已经很努力了～”

阴阳怪气的太宰还没等中也制裁他就又换上笑容。“这个给你。”

丢过来的是一枚硬币。硬币正反两面刻着游戏厅的标志，拿在手里有点重，中也顺手将它放进口袋。“最后一枚游戏币～狗狗自己收着吧，我懒得拿。还有，乱丢垃圾很没公德心哦。”

他指的是中也在打游戏过程中从嘴里吐出来的满地花瓣。蓝色花瓣有些已经被人踩烂了，黏在白色瓷砖地板上，污渍是肮脏的蓝色。在店家表示过他们会清扫后太宰带着中也走了出去，“现在几点了?”

手表上的指针在十二这个数字上重叠。“这么晚了？不过现在去刚刚好哦。中也跟我一起来吧。”

于是两个成年人在半夜十二点横穿整个横滨，来到位于郊区的废弃医院。“这是上次发现的，很漂亮。狗狗会喜欢的。”

医院的前院里种着鲜红的彼岸花，在洁白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艳。太宰拉着他来到医院的背阴处，示意他蹲在墙根边别出声。

大晚上去废弃医院，再加上午夜十二点，就连中也都有点犯怵。医院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森林，黑暗里看起来就像是无边无际的碑林。“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太宰没回答，他正忙着用一根树枝在草丛中扫来扫去，树枝扫过的地方腾起一片晶莹，像灰尘一样漂浮在空中。中也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萤火虫?”

的确如此。太宰丢下树枝走回中也身边，“怎么样?”

漫天的萤火虫像星星一样闪烁，在视网膜上留下缭乱的光斑，就算闭上眼睛也看的清清楚楚。太宰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却轻的几乎听不见：“很漂亮吧？”

嗯。很漂亮。中也低下头，从嘴里抠出一朵完整的花。

回去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的时段，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隔两三米就有一盏路灯投下黯淡的光。

天边晨光将至，天空被分割成融为一体的蓝色和白色。相对无言的两人一直往前走，黑漆漆的街道似乎永远走不到头。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走到武侦楼下时刚好四点。“都这个时间了，干脆一起吃早餐吧。”

的确，有的店已经挂出了“开始营业”的牌子，香气隐隐约约在清晨的街头聚集。“啊哈，那家店有我喜欢的螃蟹粥。一起吗？”

语气轻松自然，就像这句话已经被他每天念了无数遍般。可是天知道他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一起吃过早餐了。从太宰离开港黑算起，从自己喜欢这个混蛋算起，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或许，中也想，如果这时候来了一阵风，将我身下的花瓣吹走，你请我去吃螃蟹粥，或许我就会放下那该死的自尊同意跟你一起去。

最后中也还是摆摆手，“不去了，我走了。”

终究，还是欠一阵无所事事的风。

回到港黑，一整天中也都打不起什么精神。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明亮的亮色光斑，说话就会飘落满地花瓣。

勉强打起精神，现在可不是倒下的时候。中也已经联系红叶大姐，请她帮忙管理组织。还有芥川，当务之急是让他接受红叶大姐的特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而自己的生命还剩下不到两天。

这样一想未免有点可悲，中也捂住嘴咳出大片大片的蓝玫瑰。不知道是花蒂上的刺还是疲倦的喉咙，多数玫瑰花上沾满了血，干涸的血遮掩了原本的蓝，看上去就像枯萎一般。

接下来这两天，自己还是安静的待在家里比较好。

回家的路上中也买了好几个一升的玻璃瓶，玫瑰花瓣还是装起来的好。就算死也得死的干干净净的，满地花瓣怎么看都不太像样。

回到家的中也的身体以察觉到的方式迅速衰弱下去，例如不说话嘴里也会溢出花瓣，非常容易累，而且总是莫名其妙的在奇怪的地方昏睡过去。

种种迹象表明他的生命快结束了，而中也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从什么时候明白的？从太宰离开港黑算起？从自己喜欢太宰算起？抑或是，从自己明白无望得到太宰的吻算起？

无关紧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台上落下的一朵蓝玫瑰在从来不长植物的花盆里扎了根，虽然很讨厌这种花但中也还是给它浇了水。

他还是希望它能活着，可以活很多年，比自己长很多年。

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人为“太宰治”。临死之前接个电话不会改变什么，中也按下了接听键，顺便躺倒在床上。

“狗狗在干嘛呢？有没有想我？”

鼻端有淡淡的清香，中也转身将自己的脸搁到柔软的枕巾上，“放屁，有事吗？”

手机那端传来呼吸声，中也听着有点迷糊。会不会忽然睡着呢......“啊呀啊呀，中也的花吐还没好吗？”

声音听上去似乎真的充满关心。中也将枕头上的花瓣扫掉，眼睛好像有点睁不开了。“还没。”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自己似乎正在沉入水底。中也尝试着动动脚，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接着，似乎连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顺着他的小腿一寸寸往上爬。它爬过的地方都被冻住了，动不了了。

耳朵听不太清，“你再说一次.....太宰？”

好困.....好累......还是先睡一会再理会这条混蛋青花鱼吧。打定主意的中也将手机放到离自己耳朵远一点的地方，然后闭上了眼睛。

如果中也这时可以坐起来看一下窗外，他会发现一一

城边天光已逝。

一END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