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推开眼前的竹叶,觅着弥漫潮湿泥土混合青涩的雾气朦胧地寻路。他看见星星点点的荧光浮游在空气里,伸手却无从捉摸,只有远方腾着金边的山脉,清幽而又辉煌。
木屐敲打石板路的嗒声,被湿滑的青苔遮掩压抑着,太宰嗅到了焚烧,好似香火,好似神庙。
视野中最后一片竹枝的消失,他看见了湖潭,看见镶入云霞的庙顶,门前的燃香飘起缕缕幽烟。高阶上坐着一位素衣的橘发少年,安静地眺望着。
少年抬头看向走来的人。
太宰治若说自己亲眼目睹着神明,众人定不会轻易认同。
可那双蓝眼睛分明寂寞而通透,宛若从天之神殿里坠落至纯白海洋的两枚蓝月亮,又像是成色最佳的宝石,凝结着最剔透的瞳孔,不受玷污。明明看得清晰,却又无法触碰。
“不会感到寂寞吗?”太宰治调戏一样漫不经心地问着。
“你知道鹤么?”少年没有回复,他直直地眺着远方簇拥的云团,仿似周围不曾存在过他人,却又分明是在询问。
“嘛,没什么稀奇的,一种白羽的飞鸟罢了。”
“不是,是黑色的。”
太宰治低头时又迎上了那双澄澈的水眸。
“很美。”
少年说,那鸟儿通体漆黑,像是带着黯然地狱的血脉踏入人间,可当它张开翅膀,却焕发着寂静的炙热,诉说高傲而又溢满温柔。它守在这庙宇中,接受虔诚的供奉,接受人们笼罩着痴迷爱恋的跪拜。
这世上没有被誉为神明的生命。
可它生来就获尽仰慕。
“啊啊,那鸟儿呢?我想看看。”
“飞走了,”少年端正地目视前方,神情安静而和平,“飞得很远很远,大概……去了世界的尽头吧。”
太宰治勾着唇耸了耸肩,双手撑在身后,和少年一起眺向了远方:“嗯……它有自己的选择,尽管这里很好。”
“因为它是神明啊。”少年的声音低低的,有些生涩的笑意。
它飞跃腾达如火焰般燃烧着,它深沉的眸中有光辉的异彩,可天地容不了这尤物,惩罚它终生孤独。
命生荒途,他人难以救赎。
“这里其实不好,阴暗,潮湿,充斥着令人无法适应的汹涌的崇拜。”
“但它适合这里,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哪怕到天涯海角,哪怕它本是黎明,也躲不过黑色的灵魂。”
“它不会回来的,”太宰投向远处的眸色熠熠出若有若无的释怀,始终微笑地盯着虚无的云边,回答了少年的话。“它既然走了,就说明它在向往着什么,它分明需要着什么,哪怕是光芒,哪怕是死亡。”
少年再未说话了,只是沉默地淡然地笑着,他拾去掉落在肩上的竹叶,转身向门内踱去。
“那你呢?”太宰收回眼神,转头询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
少年回过身来,太宰治看见那如湖潭般安静的眸色在某一刻散发出光。那一瞬他忽然感受到迷离,觉得似曾相识,觉得有种熟悉的光辉的温度包裹住了自己,却在抬手时消失殆尽。
“我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