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我终究没有和杀生丸分道扬镳。绕了这么多弯路，最终还是和他走到了一起。

杀生丸一路往东，是要取得归犬族统辖所有妖族的卷宗，为他未来统领帝国奠定基础。这路程漫长、荆棘艰险自不必说。

与杀生丸这种大妖怪结伴而行，一路上都是寡淡无趣。毕竟杀生丸自身气场强大，要么其他杂碎妖怪远远看到便躲开，要么敢来招惹他的也必定不是碌碌之辈。杀生丸自己赶起路来是不眠不休，我觉得累时便自己卧在树梢上歇息，但凡多睡会他便会捡起路上的石子打折我栖息的枝头，害我好几次在睡梦中跌落在地。

这家伙，从小到大都喜欢恶作剧，以捉弄我为乐。

这天当我们来到山脚下，远远望去，看到那前方茫茫山野中的丛林深处隐藏着令人惴惴不安的气息时，我和杀生丸互相对视，彼此的神情都比往常更加严肃。

这段旅程注定不会顺遂。对此，我们二人心知肚明。

杀生丸话音淡漠：“没问题吗？”

我点头，旋即紧随他身后踏入了丛林深处。

在这丛林的深处，伴随着迷雾四起，有尸骸遍地、妖怪残躯。

周围的声音和色彩渐渐消失在我的意识中，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我深吸口气，下一瞬忽然睁大双眼，不能置信地望着出现在面前的人——

这个人，是半次郎。

细数起来，半次郎与我已是多年未见。只是偶然想起他的时候，心中某一处空落落的，午夜梦回，我也曾因噩梦而惊悸难安。半次郎的面容上显出五分沧桑、五分难舍。他握紧我的肩膀，声音痛苦而绝望：“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就因为我是个人类、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他这般质问我。

我茫然地凝视着半次郎，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半次郎握着我肩膀的手加大了力道：“你抛弃了我和我们的孩子，是我独自将她养大成人，身为母亲的你，到哪里去了？该陪伴她的你，尽到你的责任了吗？甚至于在她出嫁那天，你都没能来送送她！”

我无言以对，心中升起的，是愧疚、绝望，以及对自己的痛恨。

我想，倘若那时，我死在与半次郎最后诀别的雪山上，此时的我恐怕也已成为了一具骸骨吧？

骸骨……吗？

脑海中忽然就想起方才从山野里踏进来时经过的骸骨。是了，真正的半次郎，现在也已经是一具骸骨了吧？

所以，这一切，都是……幻境吗？这片迷雾，便是阻隔现实与梦境的结界。倘若无法走出自己的执念，便永远只能被困在这里。

我低下头，淡淡一笑。

我闭上眼，仔细回想曾经种种，抬手推开半次郎：“离开我，你会更幸福；离开你，我也会更自由。”我握紧他的手，目光坚定，话音掷地有声：“流浪人间的日子里，我确实想过永远跟你在一起的，可惜我们到最后都变了，你的心里并不只有我，还有你的抱负和子民。我的心里也并不只有你，还有我的家国。我们彼此都曾有过爱恨，可是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虽然半次郎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但是我相信，我的半次郎……他是不会恨我的。他，是明白我的。所以，你并不是半次郎。”

面前的半次郎不过是我心中的臆想和一直以来无法割舍的执念，他在我眼前的色彩逐渐变淡、越来越模糊。

“不管你相不相信，”在他消失之前，我最后轻轻拥抱住他，有泪水从眼眶流出低落尘土：“我真的，爱过你。”

而由我的臆想构成的半次郎终于消散。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一寸寸崩析瓦解、烟消云散。

贪嗔痴慢，终不过南柯一梦。昨日种种，便让它随风而逝罢。也许我曾爱过，也许我曾恨过，可这些，终究无法牵绊住如今的我。

至此，幻境已逝。

我走出丛林，迷雾渐渐散去，天边升起了朝阳。我迎着阳光，脚步轻快地来到了杀生丸面前。看杀生丸这一脸淡定的模样，我不由得十分好奇：“你方才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

彼时杀生丸盘膝坐在岩石上，有落叶飘落在肩，他微微抬眼望我，眼眸波澜不惊：“不过是杀了只鸟而已。”

我错愕。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大千世界，姹紫嫣红，风起云涌、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