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神笔马良】

村里的人十分淳朴热心，且大家都过得不容易，知道马良家的情况，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就帮着给马良父亲操办了丧事，建了个衣冠冢。

马良强忍着泪水，出席了父亲的葬礼，而李氏病的实在厉害便没有出席，她这身子，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安葬了父亲后，他便把心思都放在了照顾母亲身上，想起市井中流传的割肉喂母，他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腿儿，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

又一日，他背着母亲来到了厨房，拿起一块碎布放到口中，拿起案上的菜刀，狠了狠心，手起刀落，朝自己的小腿上砍下了一块肉下去。

小小的少年没怎么见过世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但他清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爹已经没了，如今他割肉喂母，乃是身为人子应该做的。

少年死死的咬着口中的碎布，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他疼的脸色惨白，冷汗不止，却只是粗略的包扎了一下后，便拿起地上的腿肉洗净切块，给母亲炖了碗肉羹。

破烂的土房四处漏风， 李氏在屋里咳嗽的厉害，她朦朦胧胧逐渐失去了知觉，只记得五脏六腑像有火焰烧灼一般疼痛，每每胸口起伏，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难捱。

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是她不能！她的儿子已经没了爹，她不能让他再没了娘！不然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这世道要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儿，李氏身上有了丝气力，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活动了下筋骨。她想尽快恢复，然后下床照顾孩子。

马良推开房门，见李氏终于清醒过来，他大喜过望，双手捧着肉羹，一瘸一拐的跑了进来。害怕母亲发现什么，小小少年强忍着泪水和疼痛，将肉羹放在炕桌上，用尽身上的所有力气才把母亲扶了起来。

“娘，您醒的刚好，正要叫您吃饭呢……”

李氏朦胧中睁开眼，因为吃不饱饭，早就饿的双颊凹陷，显得两个眼睛大的吓人。她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傻儿子，咱们家，的情况，娘怎么会，不知道，哪来的，饭，啊……”

马良闻言双眼通红，出于不想让母亲担心，他撒了平生的第一个谎言，顿了下，少年对李氏笑道：“娘，怎么没有呢，我给爹上坟的时候，看到了一只落单的野鸡，就把它给捉住炖了肉羹，您快吃，多吃点，您的病就好了……”

肉羹香味扑鼻，肉质香滑细腻，李氏再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连野鸡肉都没吃过……

这，根本就不是野鸡的肉！

联想到儿子一瘸一拐的走路方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李氏紧咬着后槽牙，看了眼炕桌上还泛着热气儿的肉羹，冷声问道：“良儿，告诉娘，你的腿怎么了……？”

马良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捧起炕桌上的肉羹，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抓野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娘你快吃，等会就凉了……”

李氏看着自己格外早熟的儿子，嘴唇颤抖着就落下泪来，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埋怨老天不公，恼恨自己无能。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低声啜泣道：“良儿，家里，没米了吧，你去趟，你外祖家，求他们，舍些米来，娘在家等你……”

少年不疑有他，他还天真的以为外祖父会帮他们。

他一瘸一拐的又走去了厨房，没看到李氏望着他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脸颊，竟已经心如死灰了。“良儿，对不起，都是娘不好，娘再也不能拖累你了，以后的日子，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马良不懂李氏再想些什么，他揭开锅盖，将王大娘见他可怜，施舍给他的烧饼掰成四份，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块填了肚子。他伸出手还想再吃，但，这是他下一顿的口粮。

马良长叹了一口气，把剩下的饼子用碎布包起来藏在怀里，准备早点启程去外祖家。早些去，就能借些米粮银钱为母亲治病了。

少年满怀希望，走了一天一夜，却丝毫不敢停歇，他害怕母亲若耽搁晚了，将会永远离他而去。

四十余里的山路崎岖不平，他又是一个重伤的瘸子，不知凭着怎样的意志力，才一路连滚带爬的仅用了一天时间从平城到了康城的外祖家。

小小少年饱经风霜，眼中再无世事单纯。

他敲了敲外祖家的门，开门的却是他那个素来泼辣不讲理的舅母高氏，马良心里一沉，如今有求于人，他更加不敢摆什么架子。

马良卑微的弯下了腰，希望舅母能看在这点子血缘关系上帮他一把，少年拱拱手，又张口祈求道：“舅母，马良是来拜见外祖父的，不知他老人家可还好，可能让外甥见上一面……？”

高氏看他风尘仆仆又粗布麻衣，自然是嫌恶不已，她冷哼一声，又道：“我说马良啊，你可真是天真啊，你外祖父那个老不死的早就知道了你家的情况，却无动于衷，你难道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如今还敢厚颜无耻找上门来，不怕我把你赶出去吗……？”

“舅母，我……”

还不待马良张口说话，高氏就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拿帕子在鼻尖挥了挥，皱起眉头冷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只是我今儿把话撂这，要钱没有，要米，也没有……”

见高氏如此决绝，马良脸色又青又白，但为了母亲，他顾不得什么骄傲和尊严，噗通一声跪在了高氏面前，卑微的拽紧了她的衣角，哀求道：“舅母，马良不要很多，就借个药钱，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娘吧，我会出去做工挣钱，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高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她虽然也可怜这孩子，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世道不好，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管的了这些穷亲戚呢？

她今天帮，明天帮，难不成帮一辈子吗？

再者，这些穷苦百姓素来没脸没皮，若是缠上了他们，那升米恩斗米仇的，她才懒得招惹晦气。再者，连李氏她爹都狠心不管，她一个儿媳妇，更不愿意理会这些糟心事。

略微思衬了一下，高氏就要把衣角拽出来，但是少年死死的抓着，像是在抓着什么希望。

一来二去被弄得烦了，她就抬起脚狠狠的踹在了少年胸口上，破口大骂道：“下贱东西，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