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戬04

审讯室仿佛是一个被遗忘和唾弃的角落。幽暗昏黄的灯光摇曳着，冬夜冷冽的寒风混着酸臭腐烂的味道，和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高大漆黑的刑架立在刑室中央，上面吊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白色衬衫，墨绿军裤，白净的小脸模样清秀。

　　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军靴落地的声音。李哪吒抬眼看向来人，一身日本军装，果真是伊藤原井无疑。

　　伊藤原井半带嘲讽地笑了一声，“李少佐，别来无恙啊，真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哪吒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伊藤少佐，寒暄就不必了，情报是我偷的。”

　　伊藤原井冷笑一声，顺手从旁边刑具架子上抄起一根鞭子，蘸了蘸盐水，冲着哪吒就是一甩。

　　带刺的鞭子不断招呼上来，满天鞭影疼得哪吒下意识的咬牙，却依旧冷言讥讽道:“都说伊藤少佐是最擅长刑讯的人，今日一见倒也不过如此。”

　　伊藤又在他身上甩了一鞭子，力道之大，几欲撕碎哪吒的衣衫。他盯着上衣染血还犹自强硬的少年，冷声道:“你把情报传给谁了?”

　　哪吒冷眼看着伊藤，脸上的汗水打湿碎发，分明是狼狈极了，可还是掩盖不住眸中的冷傲。

　　“伊藤少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一个干净微冷的声音传入耳畔，两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伊藤身后。

　　伊藤冷哼一声放下鞭子，在桌上径自倒了杯水喝着，“玉处长不是去赴宴了么？怎么有闲功夫来管我的事?”

　　“谁让少佐半路截胡，害得玉鼎险些失了面子。”西装下的手伸出，莹白修长，玉鼎浅笑道:“局座正陪着夫人宴饮，这是他外甥。军统行动处的杨科长，杨戬。”

　　伊藤的目光顺着玉鼎的手打量着他身后那个青年。一身量身定制的欧式礼服，肩宽腰细，笔直纤长。他许是喝醉了，此刻正靠后撑着桌子，俊俏的脸蛋红扑扑的，森黑纤长的睫毛似乎下一秒便会落下泪来。

　　伊藤点了点头，只见玉鼎径自走向刑架，拍了拍哪吒白净的小脸。后者啐了他一口，他也不恼，反手拎起鞭子就是一甩，衣衫霎时被撕开一道新鲜的口子，直抽得哪吒身子打颤，手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仿佛痛得整个刑架都在惨叫。

　　伊藤怔怔的看着玉鼎，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如日中天的将军。他站在帝国的议政厅里，功勋无数，耀眼璀璨。

　　“这人我就带走了。”玉鼎优雅的擦了擦脸，又睨了眼手指迷迷糊糊扳着桌沿、微低着脑袋、整个人似睡非睡的杨戬，下意识地蹙眉，对伊藤道:“你把李哪吒仍我车上去，我先把这个小酒鬼弄醒。”

　　伊藤原井点了点头，又盯着杨戬皱眉，刚要开口反驳什么，流动的空气中充斥着清冽的酒香，连令人作呕都血腥都压下几分。玉鼎早已站在他身前，俯下身子沉声道:“帝国既然选择了我，我就必须扮演好角色。”他拍了拍伊藤的肩膀，看向杨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伊藤颔首，扯着李哪吒走了。

　　“杨科长?……杨戬?”

　　玉鼎轻轻拍了拍杨戬泛红的小脸。杨戬浓密的睫毛如栖息在柳叶上的蝴蝶，正随着平稳的呼吸轻颤。审讯处昏暗的光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暖橘色，如玉鼎见过的奶猫般乖巧，莫名惹人怜爱。

　　鬼使神差地，玉鼎忍不住摸了摸他温良掌心的薄茧，又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托起他的膝弯，打横将杨戬抱了起来。公主抱的姿势不偏不倚，杨戬温热的呼吸打在玉鼎纤长的脖颈，玉鼎的心情奇异地晴朗起来，眼里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好不容易将杨戬塞到车里，玉鼎正探身为他系安全带，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忽然抱住了他的腰。玉鼎身子一僵，扭头去看杨戬，却见那小酒鬼不知何时醒了，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就跟受欺负了似的。

　　伊藤原井站在车外，很不给力的笑出了声。

　　玉鼎瞪了他一眼，怎奈杨戬抱得太紧，他竟是半点睁不开，只好无奈道:“有什么好笑的?！去拿杯水来。”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杨戬感觉玉鼎的声音有些远，像坠入深海一般，模糊又缥缈。

　　玉鼎等了一会儿，见杨戬没有任何反应，无奈道:“听到了没?”

　　“啊？”杨戬本能的发出一个音节，又觉得这样有点傻，耳朵刷地红了，索性咬着下唇自暴自弃般偏过头闭上眼，双手却依旧紧紧抱住眼前的腰不放。

　　“……”

　　玉鼎不知说什么好，他别扭的接过伊藤递来的温水，拍拍杨戬有些发烫的脸蛋，温水送到他菱唇边:“需要喂吗？”

　　伊藤正盯着扔在后座的李哪吒，却见哪吒望着前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又顺势看过去，再一次很不给力的笑出声。

　　玉鼎的腰终于松了禁锢，正站在车外正手忙脚乱的擦着脖颈，湿哒哒的头发还在滴水。明亮的路灯下，那张俊俏的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五指山。

　　看着哼哼唧唧蜷缩在车座上的杨戬，玉鼎咬着牙按下脾气道:“你碰哪儿了？”

　　杨戬把右腿抱在胸前，可怜巴巴的，“膝盖疼……”一边说一边撸起裤腿，直撸到膝盖以上，眼圈红红的，模样委屈得很。

　　杨戬的小腿露在外面，肌肉紧致，皮肤皎洁，膝盖上却有大块淤青，在白净的肌理上极为扎眼。玉鼎剑眉一扬，“伊藤，拿些跌打损伤的药来。”

　　伊藤原井眼角一抽，“你家没有吗?”

　　玉鼎又挑了挑眉，瞪了眼撒泼打滚的杨戬道:“我来得匆忙，局里拨的公寓还在装修，药品不全。”

　　审讯处的药品珍贵，弯弯绕绕的一大堆程序。待玉鼎拿到药已近后半夜，李哪吒昏昏沉沉的，杨戬早又睡了。

　　玉鼎轻轻托着他抵在玻璃上的脑袋安置在靠背上，又仔细替他放下裤腿，看着杨戬安静的睡相轻叹了口气。他开足马力，车子便奔驰在路上。

　　“酒品这么差，真不知道张百忍是怎么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