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易安此时此刻心中半点希望也无，只怕这次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要不是因为这蛇妖的皮子，我又怎么能一次找到两个神族之后，也不枉费这些年伏小做低。”

丹阳笑着，指着易安和她身后的孩子，道：“蛇在民间被称为小龙，应是万物生灵中最容易得道的，对于神佛一类感知也是最为敏感。我原也是神族，只是犯了小错就被废了仙根，投身下界，受轮回之苦，永世不得成神，可我如何甘心！怎能甘心！六道之中连牲畜都可修得仙身，人族不过区区蝼蚁。幸而，我少时曾在家族藏书得渡魂禁术，初初下凡就渡进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体内，你可知道那是何种滋味？！”

“那种滋味犹如万蚁噬骨，生不如死，痛苦异常，每每渡魂我都很不得自己五识尽失。可即使这种法子我也只能在被夺舍后的身体里活个百八十年，若是普通人的身体，连十年都活不到。不过我发现夺舍后虽然活的不长，但是修为却没有变少反而增加，所以我每次不是挑选修为高深的妖，就是已经踏上所谓正途修行的人。”

“你可知这蛇妖原是修道的，就在城外的青羊观，修了三百年才有了人形，又两百年才算得了道，他自修道始半点血腥不占，要不是我上一具躯体到了尽头，我是挽不回选他的。可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我融魂后竟感知到了神族的气息，就在汴梁城里，虽然不大真切，时隐时现，但是那个味道我终其一生都不会忘。我当他为何要在青羊观，原是他早就知道这里有神族，他在这里守着，就是为了不让我这样的宵小之人害了你！他原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过是杀了几个人，他就为了你们这些蝼蚁和我割袍断义，我怎会如他的愿。我不仅夺了他的舍，还做法让今圣上身患重疾，又在病危之际出现，治好了他的病。”

“我不过是说了有长生之法，你们那帝王竟然不顾天下百姓，生生让那些孩子做了长生丹的药引。这就是人界的帝王，哈哈哈哈，区区蝼蚁竟想比肩神明，不过痴人说梦！”

“上天待我不公，命运却待我不薄。让我不仅找到了你这个半身之体，就你护着的那个小崽子，半神半魔，还是个蝶骨美人席，食之修为大涨啊！”

“不过你不要怕！”刚刚还状似疯魔的丹阳伸手爱怜的抚摸着易安的脸庞，似情人爱抚，恋人低语，他绕道易安身后，不顾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搂着她，至于她一直护着的孩子，早就在被他用蛇尾缠着，吊了起来，“你生的这样美，又是半神之体我怎会杀你，待得你我二人双修后，我们一起飞升，届时你就是个真正的神了，我们作对神仙眷侣可好。”

说着，他低头在易安脖颈处细细亲吻，似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你杀了我吧！”

易安听得他一番自述，不寒而栗。更不要说他言语间的轻浮，只是要食人的那一点，就让她恶心反胃。若是要委身于这种人，还不如一死了之，留得清白。

“我不会杀你，即使要杀也是在三日后，待得月食之时我再来找你们，现下就让你和这小崽子再多活个几日吧。”

随即，揽着易安的那只手轻轻一推，待得他回神时，人就倒在软榻上。随后一直被蛇尾吊着的孩子，也被人了进来。待得两人爬起来时，大门早已紧闭落锁。

“姐姐！”

易安看着眼前的孩子，她虽为修行过，却也知道蝶骨美人席是什么。当年修真界打死捕杀蝶骨美人席，为得不过是吃其血肉，助长修为。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这世间腌臜，怎值得白白送了性命。

“你莫怕，有姐姐在。”

转眼三日已过了大半，这期间易安知道了那孩子叫薛丫，是死生之巅的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本来他只是和一个内门师兄下山办事，在山脚下和师兄一道被人迷晕，自他醒来人就在这，身边还躺着易安，想是从那时起丹阳就知道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姐姐明天就是第三天了你害怕吗？”

“我不怕，就是你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些话，明日他一来我抱住她你就赶紧走，跑出去找人，不，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这几日两人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是出不去，不过易安发现自己贴身的包袱还在，那里面有祖母给的雄黄，他虽夺了舍，可身体还是蛇，是蛇都怕雄黄。杀不了他，但拖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两人之中，自己年长，力气也稍微大些，这些事也只有自己才能办到。

“姐姐你放心，我与师兄一同失踪，师兄是内门弟子，他失踪长老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现下就有人来就我们呢。”薛丫轻声的安慰着，他不想易安死，她是个好人，合该平安一生的，不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易安笑着摸了摸薛丫的头，就像祖母每次安抚她一样，她揽过薛丫殷殷嘱咐道：“答应姐姐，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什么人都不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去。人心难测，纵使是亲近的人都要留个心眼，待得你出去后，只去师门中好好学艺，万万不得偷懒，待得日后方可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姐姐。”

秋分日，汴梁城来了个神仙般的人物。一身白衣，容貌标致，远远望去似是九天仙人下凡尘，轻易不染红尘世俗。这样的人单是看脸就觉得身心舒畅，可就是这样的相貌看得钱嬷嬷不住的叹气。

自易安进宫后，老太太传了两份书信，一份去了临安无悲寺，一份去了死生之巅。送去无悲寺的信犹如石沉大海，但是死生之巅的回信却早已回来，只道已派了门内玉衡长老去往汴梁，秋分日至。是以，钱嬷嬷今日一早就在城门口候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年身名鹊起的玉衡仙尊竟然是当年无悲寺里的小沙弥。原先听说仙尊姓楚，只当是个巧合而已，只道世间缘分妙不可言啊！

楚晚宁来汴梁是有私心的，她每一封寄到无悲寺的信都被曾转交到他手，每一字，每一句他都细细读过，想着她在写这些时，是什么形态，想着她此时此刻又在干什么。只是他自入世后，很多曾经不明的事，现下都明白了，也知道那句“不见为好”说的不是他二人，而是桓横在他二人之间的身份差异。他心中有她，但也是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