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邺建国一百八十七年，天元四十年。帝疾，太医院诊断三月无效，有臣言，三月未好，势必有妖。遂，广招天下修士。五月后，一位游方道士入得都城，进宫面圣，不出三息救得陛下性命。后，拜为国师，授长生之术，言，陛下本位天子，又是紫薇帝君下凡，若想长生自是不难，只需选得二百金童，二百玉女，为陛下日夜诵经祈福，逾三年方可大成。帝闻言，举全国之力，招二百金童，二百玉女，日夜诵经，转瞬间，两年已过。

“真真是乱臣贼子！”

话毕，只闻得一阵叮铃哐啷瓷器摔碎的声音，引得书房门口站着的小厮冬春直打寒噤，连抹泪的手都停了。他是主君的贴身小厮，是聂家的家生子，自小就在主君身边侍候，对于方如意的威名在聂府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就是她还未出阁前，满汴梁城都知道英国公家的独女为人正直，脾气执拗，若是有人犯到她眼前，那一手舞的出神入化的鞭子登时就能要去半条命。是以，阖府上下，对这位主母是又敬又怕。

“母亲甚言！”

说话之人是谁呢？是这聂府的大公子，聂骐，聂修能。前年科举中第后在户部任职。今日下朝，门房得报只有大公子一人回来，方如意本也不觉奇怪，只是她这位继子一回来就请她去主君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听闻此，她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待得她去了后看见一脸愁闷的继子和抹泪的冬春，心下一凉，知道是主君出事了。

待得聂骐将今日朝中发生的事情一说，方如意更是气的发抖，嘴里一直念叨着“奸臣贼子”。

自三年前陛下沉迷长生之术，已有三年未曾临朝，朝中一应事务均由宰辅王向裁决，如有无法裁决之事方报由陛下，由陛下处置。这三年，大邺还算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以大臣们上朝也是应名点卯。只是今日上朝不仅圣上临朝，连国师也去了，就立于陛下身边。待得众位大臣进殿，国师请示过陛下后，当即宣布了一件大事。

“自陛下修习长生之术以来，两年已过，今年为第三年，亦是最为重要的。然则陛下的修行已然大成，二百金童，二百玉女减为一百。其外，本国师夜观天象，见得有文曲星出世，而那人则是聂尚书的亲外甥女。此女与我道法有缘，与长生之术有缘，此乃大善。”

易安的舅舅名叫聂珏，聂灵均。自临安回京后，在刑部任职，官拜刑部尚书。自小便天资聪颖，长大后初次科举就拔得头筹，为人也是刚正不阿，听得此言第一反应是，

“谁啊，文曲星下凡？”

“哦，我外甥女，易安。”

“不对，且不说她是个女子，就是文曲星出世，那也该是十二年前啊！”

随即便反应过来，哪里来的什么文曲星下凡出世，一切都是国师那奸贼想出的奸计，目的就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想到这，聂灵均虽然气愤，但还是一躬到地，

“我那外甥女，不过是个闺阁之女，未曾读过什么书，为人粗俗不堪，怎会是那文曲星下凡。”

“聂大人何必自谦，京城之中谁人不知，无人不晓，皆道聂家女才貌双全，三岁识文断字，才思敏捷，可比令姜。陛下得此相助，飞升成仙指日可待，于聂大人也是功德一件啊！”

聂骐当即气的想要破口大骂，却被身后站住的人拉住衣摆，让他不得动作。只见得父亲聂珏再拜，

“我那外甥女年幼失怙，万幸得圣上垂怜。她于我虽不是亲身，但胜似亲身。早些年在临安订了门亲事，现下庚帖已换，怕是……”

聂珏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说话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只见他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①。看来不过三十不到四十，然则三年前就已六十有二啦，这几年随国师习得长生之术，外貌是一年比一年年轻俊美。只见他微微摆手，悠悠出声，但听得声音苍老无力，与之面貌着实不符。

“爱卿毋须担心，她自入得宫后，于朕而言本就是好事，自不会亏待于她。朕以下旨封她为贵妃，赐号‘丽。’”

闻言，聂珏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奸臣贼子，你惑乱朝纲，犯上作乱，祸国殃民，不得好死。昏王，你昏聩毋庸，荒淫无度，大邺百年基业将毁于你手！”

此话一出，朝堂上下当即便炸开了锅，有的劝皇帝，有的劝聂珏，还有的当即装晕倒下了。朝堂之上，公然辱骂当今圣上，当为死罪。然则众人求情，最后也只是打入天牢，听后发落，其实就是等着聂家送女入宫。

死生之巅，原不叫这个名字。盖因此处有着人鬼交界的结节，遂起了这个名字。修真界分为上修界与下修界，而死生之巅就在下修界，职责就是看管结界，护一方百姓安康。三月前山下有村民求到山上，说是家中孩童丢失，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三月以来接连不断有孩童丢失，此次更是有一名内门弟子也失踪了，就在山脚，消失的悄无声息。在掌门薛正雍再三的追查下，寻到一丝线索，剑指东京汴梁。

“掌门是要亲自去往汴梁。”

说话的是璇玑长老，言语之中满是为难。人界帝王畏惧修士，建国初时见到修士便杀，虽然现在天下皆以修仙为正道，但对于修士们来说，若无大事，自是不愿去往京都，白白惹人猜忌。

“璇玑莫要担忧，前几日我与玉衡夜观天象，算的那弟子就在皇城，只是不得吉凶，此次去往，一是接回我死生之巅的弟子，二是，看看皇城之中是否有异。”

“只是掌门，这……”

“我去！”

说话之人自厅外缓缓而来，只见来人一人白衣，五官雅致，一双眉毛匀长，凤眸冷淡地垂着，清修出尘，气质卓然②，恍惚间似要羽化登仙。来人是谁呢，正是自无悲寺下山济世的楚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