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师傅哥哥，你们和尚可以吃糖吗？”

“小师傅哥哥，你吃过糖吗？”

“小师傅哥哥，我请你吃糖，这个可好吃了。”

“小师傅哥哥，我可以叫你小哥哥吗？因为‘小师傅哥哥’太长了，叫起来好累啊。”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易安，林易安。”

“我叫楚……晚宁！”

初初相见那时的他还不是世人口中的‘晚夜玉衡，北斗仙尊’，他只是无悲寺中一个带发修行的小沙弥，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而她是随着家中长辈来寺中进香的官家小姐，一身粉群，圆乎乎的小脸粉雕玉琢，远远看去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糯米团子，还是个会说话的小糯米团子。

那年他十二，她将将六岁，她爱笑，也爱说话，更爱给他糖吃。吃在口中甜丝丝的，还有桂花香，一不留神就顺着喉咙管甜到了心里。他有时候很烦她，因为她的话太多了，他从来没有听过除经文外这么多的话，不是渡人渡己，不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是家中的小狗，邻家的小猫，李家的核桃酥，张家的羊肉汤饼，一片烟火气息，是这座古刹中所不存在的。他也很喜欢她，因为她看起来软乎乎的还很香，虽然话多，但每个月初十楚晚宁都会在山门口站上一会儿，每个月初十她家长辈都会到无悲寺进香。

易安是她的名，父亲希望她一生安逸无忧，只可惜父亲还没看着她长大，就去了。母亲带着她回了金陵舅舅家，舅舅姓聂，和她父亲一样是个地方官，初次见面就给了份不菲的见面礼，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说话虽不像父亲和言细语，但也不失和善，只是她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她在汴梁的小伙伴，只有一个满嘴之乎者也的表哥，还有一只家养的小狗大黄。

每个月初十外祖母都会去无悲寺进香，听禅，外祖母想着她整日无聊，就带着母亲还有她一起去，可她最不喜的就是听禅，那上首坐着的白胡子老和尚，一脸慈悲相，看着特别像街东头卖糖葫芦的王大爷，可是嘴里说的却不是糖葫芦，顶顶是无聊透了。

第一个初十，易安在功德池边找见一个小师傅，不过一二十岁，穿着僧袍，手拿佛珠正在池边打坐念经。易安看见他，觉得功德池里的锦鲤也不过如此，她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人，白白净净，一尘不染，像极了家中厨子刚蒸的的大白馒头，热乎乎的还冒着气。

“小师傅哥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白白的比刚出锅馒头还要白。”

易安一直觉得刚出锅的馒头是世界上最白，最干净的东西。每次易安拿它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一个是害怕手上的灰沾在上面，白馒头变成黑馒头，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太烫，不好拿。

可惜易安口中的小师傅哥哥并不懂她的意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诵经。易安也不恼，趴在栏杆上看一眼池子里的锦鲤，再看一眼他，看完还点点头，果然小师傅哥哥要比池子里的锦鲤好看，那锦鲤有的红，有的红白黑相见，太花哨了一点都不如小师傅哥哥正经。

第二个初十，易安摆脱了身后的丫鬟婆子径直往功德池去，只是锦鲤还是那般的花哨，正经的小师傅哥哥却不见了，她还没来得及找人问，就被赶来的婆子抱走了。易安只觉得可惜，她上次回家后特别想他，连梦里也是他，这次来还带了一个布娃娃，本想着和他扮家家酒，也扮不成了。

“易安这是怎么了？怎么半天不见说话呀。”

夜里，聂家老太太正在拆发，突然想起回程的路上，易安坐在车里，低着头，手上玩着布娃娃，也不见她说话，活脱脱一只锯嘴的葫芦，往日里她虽比不上林子里的麻雀那般聒噪，可也是扰人的，今天这是转性了，一句话也不说。

“今儿小姐念叨了一路‘小师傅哥哥’，到了无悲寺直甩了我们一干人等去寻，可是没找到，这会正生气呢。”

说话的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的婆子，姓钱，老太太还没出阁前就在身边伺候，知道老太太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外孙，从无悲寺里就看着她脸色不对，早就问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连那“小师傅哥哥”是谁都着人去打听了。

“哦，可着人打听了。”

“说是怀罪大师的亲传弟子，叫楚晚宁。”钱婆子答着话，手里的动作却是不乱，不一会就将钗环卸下。

“怀罪的弟子自是好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