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城外的庙里有个狐媚和尚。

原本清净的佛门圣地，被这么一传，不少达官显贵都过来凑热闹，拜佛是假，看人是真。

其实小和尚一点也不狐媚，只是长相艳丽。一双桃花眼看人总是一种欲语还休的娇媚。眉毛下方有一颗明显的黑痣，鼻梁高挺小巧，一双红唇很薄，老人常说这样的唇是薄情之人的唇。

这可冤枉了小和尚，无论是说他狐媚还是说他薄情。小和尚是个傻和尚，每天只知道诵经念佛。

即使是面对一些不怀好意的香客，小和尚也只是浅浅的笑着。没有探究到背后的深意，也从不恼。

慢慢的，一些香客越来越放肆，开始对小和尚动手动脚。第一次这种事的时候，小和尚被吓的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跑着去找老和尚。

老和尚看着他的脸，幽幽的叹口气，“终究是俗人啊。”

小和尚不明白，疑惑的看着老和尚。老和尚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他光滑的头顶，“不要与那些人计较，要是有人还不知收敛，你就每天只在后院吧。”

老和尚说是这样说，但是从那天开始，小和尚每次去前面，都有一位武僧师兄跟着。有一次一位喝醉酒的客人话语说的太过露骨，结果被武僧师兄一路扛到山下，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被扛着下去的，脚还是被扭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和尚再也没见过那人。

在一个人来之前小和尚的日子就这样过得平静且有滋味。

那是位带发修行的男子，一袭墨色长袍，将整个人衬的严肃又凶狠。小和尚有些怕他，准确的说所有人都怕他。

只有老和尚不怕他，他常常和老和尚在一起诵经，问禅。每次都会将一贯淡然如水的老和尚气的面红耳赤，然后自己悠然自得的走出来。

两个人第一次说话，就是有一次小和尚在房外偷听被抓包。男子生的壮硕高大，拎着小和尚的后领将他扯进自己的怀里。

“听什么呢？”这是小和尚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还有些好听呢。

小和尚急忙摇头。“出家人不打妄语。”小和尚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开口，“对不起。”

男子笑出了声，小和尚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疑惑的抬眼看他，眼波微荡。下一秒眼睛就被男子宽厚的手掌盖住。小和尚只听他微微的叹口气，“别这样看我。”

小和尚觉得这个人很熟悉，特别是他的怀抱，不知为何，自己总想呆在他的怀里。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和尚连忙拍拍自己的胸脯，诵经平复心情。

小和尚经常会偶遇到男子，无论是在后院打扫，上山砍柴。男子总是跟在他的身旁，也不说话，小和尚被跟的心惊。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他要找个机会杀人灭口。

甚至去前面的时候，武僧也被男人替代了。男子确实就和面上一样狠厉，有位香客笑着去摸小和尚的脸，手腕当即就被折断了。小和尚看的心惊，急忙闭上眼开始诵经。

晚上的时候，小和尚去找老和尚，将这件事情说了，话里话外都想让老和尚把男子赶走。可老和尚却笑着摆摆手，嘴里念叨着，“强求不来，强求不来啊。”

小和尚很奇怪，觉得老和尚就是和那男子一伙的。

后来冬天到了，小和尚和男子也亲近起来。大概是因为小和尚手上的冻疮被男子的秘方给治好了吧。

男子开始三天两头的找借口看看小和尚的手，一看就是左摸摸右看看好长时间。再后来冬至到了，山上更冷了。小和尚怕冷，即使好多武僧师兄把自己多余的棉被贡献给他，他还是整夜整夜的手脚冰凉。

有一天，他和男子在堆雪人的时候无意间说了这件事。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看见被子里躺了个人。

“我来帮你暖床。”没有任何询问，直接做了决定。

小和尚下意识等我拒绝，“不可……”

“为何？我是男子，两个男子睡在一起为何不可?”

小和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还是乖顺的钻进被窝。一进被窝瞬间被俘虏了，好暖和啊。

他睡在男子刚刚睡的地方，冰凉的脚放到男子的腿上，身体紧紧的贴着他。

男子喉结上下滚动，眼眶微红，颤着手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仿佛在极力隐忍什么。

此后，男子每天都来给自己暖床。

二人从刚开始的无言，到后来小和尚每日睡前都同男子说话。说着今天的斋饭不好吃，说着武僧师兄又被罚了，说师父又在念经的时候打瞌睡被他看见了。

有时候才悄声在男子的耳边说今天自己偷懒，跑到后山去看梅花了。

男子默默地听着，嘴角带笑。有时候男子还会和小和尚讲他自己的故事。讲他面对敌人的英勇，也说他单恋的心酸，有时候还会以怨恨的语气抱怨上天不公。

小和尚听着，只想落泪，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慢慢的，河上的冰化了，开始有绿色的枝丫冒出来。男子也不再帮他暖床了，虽然小和尚有些失落，但是他不能说。因为他是小和尚，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才对。

这天他去找老和尚，刚好男子也在里面。他再次偷偷的趴到窗户旁边。

“我现在可以带他走吗？”

“你问错人了。”老和尚语气平静。

“现在魔道和各派纷争已停，我已经作出如此的让步，他们不该再逼我了。”

“人心深不可测。”老和尚转动手中的珠子。

“时至今日，你还不为我指条明路。”男子的声音低下去，有些落寞，听的小和尚的心脏有点疼。

“世上哪有明路，不过是坚定一条路走，走到头了，自然明了。”

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我不能失去他第二次，他为我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和尚，我总不能就这样白白的讨他回去。”

“你既是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

“多谢。”

小和尚听的云里雾里，刚想转身走转头就撞进一个宽大的衣袍里。抬头，男人正看着他呢。

“又偷听?” 这次男子话音带笑，他也不害怕了，扬起光滑的小头颅，眼里闪着星星，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

男子笑的很开心，他在他怀里都能感受到颤动的胸膛，“我要走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小和尚瞬间愣住了，呆呆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嗫嚅了一句:“我还要当小和尚呢。”

男子也没再继续向下说。每天还是一如既往的跟着小和尚，两个人笑闹着，日子也过的非常快。

只是小和尚有些疑惑，他不是说他要走了吗？为何还在这儿。

小和尚多虑了，夏天来临的时候，男子从这个寺庙消失了。没有告别，没有招呼，就是平常的一天，小和尚找不到他了。

这下子小和尚可慌了，将寺庙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但是这个人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他急的眼眶里都渗出泪水，跑去找老和尚。

老和尚叹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幽幽的叹口气，“相思最是难熬啊。”小和尚听不明白，落下泪珠。老和尚心软，念叨着，“会来的，会来的。”

从这以后，小和尚总是没精打采，心里眼里想的全是那个身穿墨色长袍的男子。寺庙里的其他和尚都说他扯上了尘缘，再也无法一心向佛。

只有老和尚不说，老和尚还会安慰他。

小和尚本就瘦削的身子更加瘦小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

很快到了深秋，小和尚在后院扫地，每年的这时候，落叶都特别烦。怎么也扫不干净。今天午饭吃的少，小和尚感到一阵眩晕。

突然就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他稳稳心神，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相思了这么久的男人突然出现，什么也说不出，只会掉泪。

男子被哭的心疼，将他抱进怀里，小小的身子硌的他骨头疼，心更疼。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他趴在小和尚的耳边念叨。

男人来过之后，小和尚恢复了之前的食量，脸上终于有了些肉。

“来了。”老和尚转着佛珠。

“等他休息好了我们就走。”

“问过他吗？”

“……还没。”

男子回来之后，小和尚很黏他。突然有一天，男子又问了小和尚那个问题。

“跟我一起走吗？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小和尚，我寻的一处风景秀丽之地，我们可以盖间寺庙，你当住持。”

小和尚沉吟半天，钻进男子的怀里，“好，跟你走的话，我也可以不当小和尚。”

男子笑着，亲了亲他光滑的头顶。

第二天一早，小和尚便跪在老和尚的寝房前，“师父……”

老和尚摆摆手，“罢了，你我缘分已尽，去吧……”

小和尚眼里含泪，磕了三个头。

下山的路上，男子背着小和尚，“你该再吃重些，太瘦了。”

“我重了你背不动我怎么办？”

“不会的，你什么样我都背，背你一辈子。”

“一辈子，”小和尚喃喃细语，“好久啊。”

“那你要和我在一起那么久吗？”男子转头问道。

“要。”小和尚抬起脸笑着，忽而攀紧他的后背，“我好喜欢你啊，想要和你过一辈子。”

男子的心跳漏跳一拍，脚下的步伐更有力了。

从此他们二人，只有闲云野鹤，再无刀光剑影。

作者：是颜不是盐呐

闲云野鹤，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