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将归（上）

江风吹的很大，柳絮飘得四处都是。

满脸褶子的妇女颤巍巍的站在柳树下，拉着一名少年的手。那少年穿着麻布衣裳，背着一个灰扑扑的布囊。 少年说：“娘，儿走了，你要注意身体。”

　　妇女紧紧抓住少年的手，哽咽道：“儿啊，此去边境，要照顾好自己。边境严寒，记得加衣，夜里盖好被子，不要病了……”

　　少年乖顺的听着妇女的念叨，时不时应一声。但前来招兵的人，却并不打算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那岸边一个兵吏大声吼道：“开船了！还走不走！”

妇女急急收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浑浊的眼里沁出些泪珠。 她说：“儿啊，去吧。”

　　少年紧抿着双唇，眼眶微微发红。

　　那岸边的兵吏骂了一句，提着刀走过来了。

　　妇女见状，忙松开少年的手，将他往那边一推，嘴里说着：“去吧，莫让军爷等久了，要好生听军爷的话，照顾好自己，去吧。”

　　少年点点头，咬牙转身跑开了。

　　江风一阵阵的吹，柳枝上的雪白的絮花颤巍巍的，滚落下来，被冷漠的风卷着，飘向了遥远的地方。

　　少年登上了船，站在船舷边，对妇女大声吼道：“娘！你回去吧！江边风大！你回去吧！等儿子功成归来，定要娘好好享福！你快回去吧！”

　　妇女遥遥的答道：“哎！”

　　船开走了，远远的，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江面上。

　　初春的塞上，风很大，即使远远的看着地上有了青绿，也还是寒气逼人。凝着一股子肃杀的萧索。

　　四年过去，昔日瘦弱的少年，长成身姿挺拔的青年，眉眼之间尽是威严。凭着机敏和忍耐，默默无闻的少年一步步走到现在，手握副将的职位。

青年穿着贴身的薄甲，头发高束，右手沉沉压在剑柄之上。一举一动，干净利落，不苟言笑。

　　而当青年的目光落在那城门边的一树柳树上，有温柔的光，慢慢溢出来。如今正值初春，细长的柳条上冒着不规律的星星点点的嫩绿。青年站在树下，布满厚茧的手掌放在粗糙的树皮上。

　　听说这棵柳树是将军栽种了好几株里面唯一一株活下来的。最初的时候脆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断。如今数年过去，昔日壮年的将军如今已经显露出年老之态。青年并未见过这柳树脆弱的模样，只记得初来是，这柳树便是很坚韧了，远远看着，令他想起遥远的故乡，那里的春日，满目都是温柔的绿，一时竟感到无比亲切。

透过这树，他恍惚看到了树下立着一名身形略显佝偻的矮小身影，她穿着粗劣的衣裳，脸上堆满褶皱，看向他的双眼，却温柔极了。这是青年记忆里，最美的画面。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将军。”

头发花白的将军缓缓走过来，停在青年身旁。厚重的手掌放在青年的肩上，沉声说：“孩子，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要记得，落叶归根啊。不要像这柳絮一般，四处飘荡，毫无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