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好兄弟

车已经开出了市区很久，林乐意才想起来他副驾驶这位，是临时起意跟他走的，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再回去取显然是不明智的，只好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那边再做打算。

而未来一周的时间里即将没有衣服的路夏本人却对此丝毫不在乎，反而安慰着林乐意，让他专心开车。

时长六七个小时的夜车，让人疲惫不堪，中途停下休息了好几次，林乐意才坚持下来。

信誓旦旦要陪林乐意说话防止他犯困的路夏打了好几次瞌睡，强撑着没倒头大睡，但也只是堪堪醒着，偶尔嘀嘀咕咕几句，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林乐意的老家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县城，在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发展进程中显得有些落后，难得的一点好，好在空气质量。

凌晨两点多，林乐意的车驶入了一个有些年岁的小区，他实在是累得不行，连行李箱都没有从后备箱拿出来，就领着路夏上了楼。

目的地到了，路夏显然清醒了一点，还问林乐意，他们这么晚回来会不会影响到他家人休息。

林乐意摆摆手，说没事的。他找出钥匙开了门，在门口摸索了两下才摸到开关，打开了灯。满室明亮，照着这两位刚刚赶了半夜的路回来的人——确实是不需要担心会不会吵到家人，因为这小小的房子里，就只有林乐意和路夏两个人。

“哥你就是回这里来过年吗？”路夏有些诧异。

“嗯，有些事情要办。别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先好好休息。”说着说着，林乐意却开始犯愁，他家这老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起初没有料到路夏会跟着回来，林乐意只请人来打扫了一间卧室，另一间小卧室里堆放着些杂物，不能住人。他家里这沙发倒还是够大，能躺下个一米八几的大汉，可是带着人家孩子大冬天的赶路过来就让人家睡沙发，林乐意还有点过意不去。可自己去睡沙发······林乐意人是挺丧的，但还真是从来没有过委屈自己的想法。

路夏确实是又累又困了，也顾不上什么疑问了，几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发觉只有一间卧室，索性直接进去躺下了，有气无力地拍拍旁边，跟林乐意说：“哥那你也早点睡啊。”

然后，路夏的意识，就下线了。

留下林乐意抱着刚从柜子里找出来的枕头立在床边沉思。

他向来不喜欢和别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更别提是同床共枕了，且对方还是他动过歪心思的对象。

最终林乐意在“我和路夏睡一张床是不是有点占他的便宜”和“我在自己家里睡沙发是什么道理”中，选择忽视了前者，给两个人盖好双人被，然后板板正正在路夏身边躺好。

尴尬的心理没有持续太久，林乐意很快就睡着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但是很奇异的是，他没有感到一点的烦躁不适，甚至还在第二天醒来发现有一个脑袋埋在自己胸前的位置有点温暖。

不动那些歪心思，林乐意单纯地发觉，和路夏睡一张床有种莫名的幸福感，路夏无意识但仍然很温柔地环住自己时，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自己胸前时，他会有一种被需要的同时被温暖的感受。

因此，某人再没有提过他家里有间堆放了杂物的房间其实整理出来就是卧室的事情。

他后来问过路夏：“你自己睡觉时有抱抱枕的习惯吗？”

“啊？”对于自己睡着之后的动作并不知情的路夏很迷惑，“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缺抱枕了。”

“啊？那我们去买一个？”

“不用了。”我已经有你了啊。后一句，林乐意没好意思说出来。

反正，这孩子憨憨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睡觉时喜欢抱住别人的习惯，其实是从他那天夜里照顾胃痛到缩成一团的林先生起养成的。后来又和林乐意同床共枕，每天一睡着就不自觉去抱人而且一直纵容、从不会被推开地睡了好几个月，就完完全全改不掉这习惯了。

这些，倒是后话了。

倒头就睡的路夏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醒来之后发现身旁早没了人影，甚至这整个陌生的房子里都只剩下了他自己。

路夏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下来，乖乖把床铺整理好。

林乐意在桌上给他留了包子和豆浆，因为封在塑料袋里面，还是温热的。在那个仅有的小小的卫生间里，洗漱台上摆放了两套新的牙杯牙刷，还挂了两条新毛巾。

“我哥还是挺会照顾人的嘛。”路夏美滋滋地自言自语。

林乐意早在七点多就被自己可怕的生物钟唤醒了，稍微地整理了一下家里，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回来，然后便驱车往南去，小城的最南边有座陵园，林乐意的母亲就长眠在那里。

年节的日子里，太阳高照的上午，带上酒和逝者生前最爱的吃食去上坟，是本地的风俗。早些时候还是要烧纸的，这几年来管制严了，才渐渐没了这习俗。

林乐意在墓碑前立了很久，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临了，他腿都要站麻了，才想起来自己该走了。

下了山，手机的信号刚刚恢复，林乐意就接到了家里那不消停的小孩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他叽叽喳喳：“哥你去哪里了呀？你是去见家人了吗，可是怎么不带上我？你过年不和家人一起过吗，我看你把洗漱用品都准备了两份，难道你要为了陪我放弃家人？哇哥你不用这样的——”

话语之密，使得林乐意一时间插不上嘴。

“你问这么多，要我回答哪一个？”

“哦。”路夏这才安静下来。

“你等我一会儿，我接你出来吃午饭。”

从答应下来带路夏回老家，林乐意就决定了，说出自己的秘密，那些不愿回忆的，不想承认的。毕竟，都是真实存在的。

倒也难得，会有这么原意知道自己过去的人。

吃饭时，路夏再次问起了林乐意的家人在哪里，林乐意索性借着这机会完完全全坦白自己：“我父亲早年赌博，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后来犯了事情，无期徒刑。我母亲精神不太好，又因此常年酗酒，没多久，也离开了人世。所以我······我没有家人，我回来，只是想给她上坟，然后，看看她和我最后生活过的家。”

他讲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过往。

路夏沉默了，他早觉得林乐意带他回老家来却住进了空无一人的老房子这件事情有问题，由此格外好奇林乐意的家人和他的关系。却没想到，问出这样一段经历来。从小在幸福里长大的路夏并不能想象林乐意过去生活的苦，他甚至在林乐意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悲戚，但他的心里很痛，或许是痛心自己没能早点抱住那样难过的林乐意。

“对不起，哥。”

林乐意冷漠地回忆着的脸上突然绽放了一抹笑意，“你对不起什么，是我自己想说的。这些事闷了太久了，我想找个人倾诉。”

“啊。”路夏愣了一下，然后握住了林乐意的手。

林乐意不禁想起来上一次和他在外边餐厅吃饭，这孩子直接坐过来抱着自己哭的场景，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赶紧提前制止：“我只不过是没有家人而已，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很难受。所以······”

林乐意不知道要怎么委婉地表达“所以你别哭”。却被路夏逮住了说话的机会，这孩子以为他哥为了安慰自己才装得无所谓的样子，故而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愈发心疼。想着自己要好好安慰安慰他哥，“你以后会有家人的，会有一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嗯，很幸福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