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将整座岐山夷为平地。
不夜天化为乌有,温氏一夜倾覆。
金氏在此次伐温之战中当居头功,又带领宗门救下各家仙首,这清十一死,温氏一灭,修真界无人能与之争锋。
蓝氏、聂氏、江氏也无异议,因清十、温若寒之害,恐他日修真界重蹈覆辙,修真界不再设仙君、仙主之位,改以仙督之称。
阴司恶鬼出逃,残害生灵,人间界堕神渐成气候,欲与修真界争雄,称霸三界。
适时,仙门百家同仇敌忾,上下一心,斩恶鬼,拒堕神,除妖邪。
凛凛正气,可撼苍穹。
但此战之坚,十数年未有胜负,一代仙门子弟凋零殆尽。
与十方恶鬼血战之中,金子轩、魏无羡战死。
驱妖大战时,聂明玦、聂清战死。
封印堕神,遇前所未有之艰。
修真界生死存亡之际,封冥携阴司十殿神君前来相助。
此一战,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蓝曦臣、蓝湛、青瑞、断季一干人等悉数战死,阴司一干神君半数陨灭。
蓝启仁温蓝死后,金凌不惜犯险亲率魔界之众意图将其封回洪荒境,一干堕神负隅顽抗,欲与三界共消亡。
三界危亡之际,人间界众人自发反抗,一干堕神恼羞成怒,引洪荒圣火欲焚世人。
凌国君主萧兰溪亲自领兵伐神,苦战数日,以身殉国。
适时,天门大开,光华漫天,祥云相接,天阶铺陈。
萧兰溪飞升天君,点众神为将,封印堕神。
邪恶涤尽,清明得继。
万民安乐,世间安泰。
…
十年后。
金氏满月宴,玄门齐聚金麟台。
聂怀桑一进门便朝须弥座方向去:“三哥,恭喜恭喜阿。”
那人转头见是聂怀桑,本就欢喜的脸上笑意愈浓:“怀桑,今日怎来迟了?一会儿可得罚你。”
聂怀桑道:“路上瞧见两只漂亮金雀,一时兴起,忘了时辰,一会儿怀桑先自罚一杯。快让我瞧瞧孩子。”
旁边奶娘将襁褓里的孩子抱过来,小孩儿肉嘟嘟的,聂怀桑见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粉嫩嫩的小脸蛋:“真乖。”
“于归今日可来了?”
聂怀桑道:“方才在门口遇见子羽,非要跟人比箭法,两人就往校场去了,估计一会儿才能来。我拦都拦不住。”
“怀桑不必忧心,于归上进是好事,再过两年便也能帮怀桑分忧了。”
“希望不是添忧阿。”
“怀桑说哪里话……”
两人立在须弥座前聊得热络,这远处不知谁家刚入门的小修士第一次见这大场面,还有些缩手缩脚,一直捏着自家师叔的衣角,问东问西。
“师叔,这就是金氏阿?真气派。师叔,那是谁阿?”
“那是仙督,今日便是仙督为自家孩儿举办的满月宴。他旁边那位是聂宗主。”
“哦。师叔,我听说仙督出身不好,还听说仙督为了继承金氏家业,将他兄长的孩子赶出家门另立门户了?”
那人道:“你在哪听来的这些?英雄不问出处。仙督虽出身一般,但在当年伐温之战中多次为玄门家族传递情报,功不可没。金氏前宗主念其一心认祖归宗,伐温之战后便认回金氏,改名金子瑶。至于金宗主另立门户,那是人叔侄间的事,你瞎猜什么。”
“可我还听说除了仙督,前金宗主还有别的私生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是不是真的?
“一共就两位,不都在金氏么?一位是咱们仙督,另一位唤作金子羽。金氏大公子在与恶鬼一役中战死,前金宗主悲痛欲绝,又见人间界一片狼藉,众生生死不定,便亲往莫家庄接回来的。当时,那孩子还小。”
“原来是这样……”
“那些市井之间以讹传讹之语,不必入耳。你且看看修真界,有谁不敬重金氏?”
“是,我记住了,师叔。”
…
江澄来迟。
看脸色就知道定然又是被家里那个小魔王气到心肝脾肺肾都疼。
这些年,仙门百家有谁不知道莲花坞出了个混世魔王?
比起从前的魏无羡,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魏无羡是只没事儿就爱瞎蹦跶的蚂蚱,那这位小魔王就是刚出山林的幼虎。
天不怕地不怕。
别说老虎的屁股他敢摸,就是他爹江澄他也照惹不误。
“江宗主,”金子瑶见人进门,就同聂怀桑过来迎住他,见身侧没旁人,便问了一句,“无虞呢?今日怎没来?”
江澄没好气的说道:“那个臭小子听说校场有人比试,一头就奔着去了,我回去再收拾他!”
都知道江澄这话不过说说而已。
那小魔王虽调皮,可江澄从来都只打雷不下雨。
正说着,蓝思追和蓝景仪等人也到了。
蓝曦臣和蓝湛去世之后,蓝思追便接掌了蓝氏,成为蓝氏家主。
“仙督,江宗主,聂宗主。”
“蓝宗主。”
蓝思追扫了一眼,没看见金凌:“仙督,今日阿凌可来?”
金子瑶道:“帖子我早早就着人递到衍天宗,阿凌若是得闲,应该会来。咱们再等等吧。”
江澄道:“这些年只听说衍天宗弟子遍天下,他这个宗主却是神龙见尾不见首。清谈会几乎从不露面,玄门盛会也几不参与,我看他是真要成仙!”
蓝思追道:“想来阿凌不露面,是不愿见到故人。若是见了,便免不了要勾起往事。”
众人都莫名沉默。
那场历经十三年的大战,仙门百家一干得力弟子修士几乎尽折。
如今虽已过去十年,可那些角落里的伤痛依旧还未痊愈。
“衍天宗金宗主到!”
随着门口一声高呼,殿内众人纷纷抬眼朝门口望去。
稍时,就见一行人进门。
为首的男子一身玄色袍服,面目冷峻,长发半披半束,以一支样式奇特的长簪固定。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妇人。
殿中莫名寂然。
江澄走过来:“阿姐,你来了?”
“阿澄。”
江澄又看向旁边的男子:“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打算来了。衍天宗事物再多,你也该抽时间出来走走,总是闷在宗内,我看你都把人闷坏了。”
金凌也没别的话说,只淡淡应了一个字:“嗯。”
江澄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作罢。蓝思追走过来:“阿凌,过几日蓝氏有清谈会,不如来云深不知处。我和景仪正好同你叙叙旧。”
金凌道:“听说南疆一带出了个地痞,惹得怨声载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
蓝景仪道:“地痞而已,这点小事交给弟子去办就是,哪里用得着亲自去?”
金凌道:“既有民怨,如何是小事?”
蓝景仪哑然。
江厌离见状,转而对金子瑶道:“阿瑶,恭喜你喜得麟儿。这是我给孩子挑的金锁,”说着让人送上一方梨花木的匣子,“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金凌,“开心无忧。”
金子瑶看在眼里,伸手将金锁接过来:“多谢大嫂。”
江厌离又道:“阿瑶,我想去以前的院子看看。”
“阿瑶这就让人引大嫂过去。”
“多谢。你们聊吧。”
江厌离随人离去。
江澄正要说什么,金子瑶将孩子抱过来:“阿凌,孩子还未取字,你看取什么合适?”
金凌看了看道:“小叔取什么都好。”
金子瑶道:“不若你来取?”
金凌看看他:“我?我怎能为他取字?不合规矩。”
金子瑶道:“以衍天宗金宗主的名义如何不合规矩?”
江澄也道:“让你取你就取。”
金凌道:“他与我既是同辈,便叫如……”
金子瑶和声将话截过去:“这孩子好福气,生在太平时候,可我也不愿他忘了从前的艰险。铭记过去是为了迎接将来,阿凌,你说是不是?”
金凌没答话。
“名我已与阿愫取好了,便叫金翊。”
金凌莫名抬眼看向他,金子瑶眼光诚挚的看着他,“翊者,助也。子瑶前半生幸得贵人扶助,方有今日,不敢有忘。从前我不明白的,如今我都已明了,当日是子瑶格局太小。大爱无疆,不负天下,这世道总有人如此做。不是你我,也有旁人。”
金凌眼中微动,良久没有应声。
金子瑶轻声唤他:“阿凌……”
“就叫怀亭,金怀亭。”
…
宾客到齐,寒暄结束,大殿外面的广场上燃起焰火助兴。
聂怀桑望着外面的焰火若有所思。
依稀间,似乎忆及多年前,他也曾费尽心思给人放了一场焰火。
那夜雪下的大,那场焰火更是精妙绝伦。
他还记得,那个人说……
——喜欢也没必要放一整夜吧?
——再放下去,这动静只恐把大哥招来……
不觉,眼泪就模糊了视线。
他端起面前的酒一仰而尽。
辛辣入喉,却酸涩无比。
突然,有修士急匆匆进门禀报金子瑶:“宗主,不好了,江小公子跟虞氏两位小公子在外面打起来了。”
江澄一听,腾地便离席出去了。
其他人也赶忙跟出来。
“虞子衡,虞子骞,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只见广场上一个十一二岁的紫衣孩子正冲着对面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怒道。尽管他被一个稍大一些的金氏修士拉住,但明显看他的劲头是不要命的要奔过去揍人。
对面两个青袍孩子丝毫也不怕他,抱着手轻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动手?我们兄弟俩三年前可就结了丹,你马上就十二岁了吧,你的金丹有动静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偷偷去看江澄的神色。
没错。
莲花坞这位小魔王之所以出名,除了令人头疼不已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直未结丹。
本来十二岁的年纪也不算大,可这同龄的孩子都结成金丹,唯独他没动静,自然也就有了比较。
可一般人也只敢私底下说说,若不是孩子间玩闹,亦或是这两个孩子是眉山虞氏的公子,任谁也是不敢如此无礼的。
“结丹了不起吗?”
“有本事你也结一颗啊。不然以后也跟你爹一样,要靠别人保护。”
“住口!我……”
“江魏!”立在台阶上的江澄突然一声暴喝,吓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惊。那两个虞氏小辈瞧见江澄,也都吓得面色铁青。
当年驱逐恶鬼,江澄在驰援途中被恶鬼所围,魏无羡为救他,单人独骑而来,最终寡不敌众,为万鬼所噬,身死魂消。
此事仙门百家人所共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在江澄面前提魏无羡三个字。
江澄走过去,浑身是肉眼可见的怒火:“你很喜欢逞能是不是?在莲花坞逞能,跑到金麟台还不安分?”
江澄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听的人心头发紧。
“你有没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样子?我莲花坞的家教就教出你这副样子?”
江魏想争辩什么:“不是,爹,是他们先……”
“还狡辩!但凡你能把嘴皮子上的功夫花三分在修炼上,也不至于在这里丢人现眼!”
江魏捏了捏手,低着头不再与江澄争辩。
那边虞氏的人正要来把两个孩子带走,江澄一眼瞪过去:“我这边教训完了,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
虞氏的赶忙上前赔礼:“江宗主,这……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我江晚吟除了需要别人保护之外,难道你不知道我还睚眦必报?”
“这……这这,江宗主,误会……误会啊。江宗主,我回去一定好生管教,一定好生管教。”
江澄冷声道:“你若是管教不好,我的紫电可以代劳。下次再让我听到诋毁江氏的半个字,我就撕了他的嘴巴。”
“……是是,记住了。”
一场闹剧结束,上方的金子瑶、聂怀桑、金凌、蓝思追和蓝景仪等人都默然不语。
这些孩子说话只图嘴快,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方才一句话便撕开某个人血淋淋的伤口。
而他们有同样的伤口。
所以只看一眼便感同身受。
江澄吼完虞氏的人,又看向旁边的江魏,“怎么?说你两句你还委屈了?把头抬起来,垂头丧气像什么样子!”
江魏将脑袋抬起来望着他,稚气的脸庞,碧青的眼白纯澈的眼,看的江澄有些后悔方才的责骂。
但他自是不可能跟一个孩子认错,“以后再跟人打架,便回去跪祠堂别起来了。”
江魏道:“要打。”
“你还说!”
“谁让他们说你坏话?我听见一次打一次。”
江澄听到这话,莫名一怔。
从前有个人也曾这样维护他。
“行了,”声音莫名都有些沙哑,为了掩饰尴尬,他伸手朝江魏肩上推了一下,“没完了一天,跟我进去,再乱跑小心我削你。”
江魏却不惧反笑,伸手抱住江澄撒娇:“爹,我饿了。”
“你一天除了吃和闯祸,没别的本事。”江澄嘴上骂骂咧咧,一脸嫌弃,可手上已经将人拉起来往殿里去。
宴席结束。
众人相互辞行。
金凌和江厌离也要回衍天宗。
自从金子轩过世后,江厌离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此番若不是想回金麟台看看,是断不会在病中还舟车劳顿。
“阿姐,可要到莲花坞小住一段时间?”
江厌离摇摇头:“想来应是病中的原因,我近来时常想起从前,此番莲花坞便不去了,免得整日胡思乱想。”
“那待阿姐你身体好些,我来接你。”
“嗯。”江厌离点头,却瞥见席上的江魏正在摆弄盘子里的糖莲子,也不见他吃,只是一粒一粒整整齐齐的排在桌子上。
江澄顺着江厌离的视线看了一眼,登时火冒:“江无虞,你今天非要我揍你是吧?你不吃就不要拿你的脏手……”
“阿澄。”江厌离叫住他,继而走过来在他跟前蹲下。
“无虞。”江厌离看着他,江魏也抬起头看着她一笑:“姑母。”
江厌离看看桌上的糖莲子,继而从身上取了块手帕铺开,一粒一粒将它们放到手帕上。捡着捡着,不知为何就突然落了泪。
“姑母,你怎么了?”
江厌离轻轻将眼泪拭去,笑着摇摇头:“没……就是姑母好久没见到无虞,太高兴了。”
“无虞也高兴见到姑母。”
江厌离看看他,继而看向远处独自呆坐的金凌。
“无虞,帮姑母拿些糖莲子给金凌哥哥,好不好?”
“好。”
江魏端着一叠糖莲子走向金凌,不大一会儿,江魏就捧着糖莲子撅着嘴一脸不乐意的回来了。
江厌离有些诧异:“怎么?金凌哥哥不高兴?”
江魏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我就问他头上那支野鸡簪子在哪买的,他就让我带着糖莲子滚。”
江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