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立冬，人间界便是连日大雪。
干涸荒芜的土地被冰冻，连枯焦的野草也浑身都是冰凌。
成群的寒鸦从天空掠过，伴随着刺耳的叫声，被冰凌坠断的枯枝裹着一层雪花砸下来，砸在地上那具被木刺穿胸而过的尸体上。
周围还有很多这样的尸体，不是被石头砸死，木刺扎死，就是被铁锹敲死。分不清那半块血糊糊的脑袋上是裹了雪还是沾了脑浆，但他剩下的那只眼睛睁的老大，嘴巴还作势欲出声，不知道铁锹劈开他脑袋的时候，他在说什么……
“都给我砸了！砸！”
枯树上的寒鸦被惊飞。
“这可是三山石尊的神殿，我看你们谁敢砸？”
“什么狗屁三山石尊？这江坞城只能有我们紫阳上人的神殿！”
“竟敢对三山石尊不敬，来啊，都给我抄家伙！”
“大家把属于紫阳上人的神殿抢回来！”
“……”
雪密密的落，林子里的寒鸦、秃鹫都紧盯着外面，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宴做准备……
今年的寒冬似乎比哪一年都过得滋润……
…
“砰！”
封冥一掌便轰开了麟华殿的殿门。
他求见多次，清十都无故推脱，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
“清十！你干了什么？”
“帝君，你……”盛宿欲上前拦他，被暴怒的封冥一掌扇开。
半躺在上方玉榻上的清十拨弄着手上的珠串，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
封冥快步走过来，一把揪住清十的领子将他摁在身后的靠背上:“你知不知道，现在阴司乱成一锅粥，整个人间界如同炼狱！你不是说你能管好那些该死的堕神？”
清十看着他笑了笑:“就为这事？这种小事也值得你跑一趟？”
“小事！阴司六道轮回镜碎了！往生路也消失了！现在恶鬼冲击阴司，马上就要涌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他妈做了什么？”
清十看了他一眼，封冥的怒火几乎已经快爆出体外，但他依然毫不在意。
“放开。”
封冥还是松开青筋暴起的手。
清十起身走到旁边坐下，似笑非笑的望着封冥:“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不就几只恶鬼么？”
封冥道:“几只恶鬼？它们一旦跑出来，你知道会祸害多少人？”
“封冥，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那些人的死活了？这些人无情无义，你忘了当初他们是如何对你？”
封冥怒斥:“清十！你我是神，护佑众生乃天职。他们不仁，小惩大诫即可！怎么能纵容邪恶滋生，恶鬼横行？”
清十反问:“为何不能？”
“你……”
“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封冥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清十冷笑:“不可理喻？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什么都没做？你手底下那些堕神在人间界肆虐，无法无天，搅得天昏地暗。还有些不怕死的竟敢闯进阴司来夺生死簿，想要逆天改命，简直狂悖至极，不知所谓！”
清十当即笑道:“你不也夺了他的点神册？你不狂悖？”
“我……”封冥一时语塞，“我是替你将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清十当即沉声道:“既然知道三界归属于我，那我如何做事，轮得到你说话？”
“那如今堕神为祸，你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清十诧异的看着他，“他们做的不是挺好的？为何要处置？”
封冥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他们在洪荒境憋屈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重获新生，自当随心所欲。”
“你在胡说什么？”封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随心所欲？他们是堕神，可比妖魔，如何能让他们随心所欲？”
清十看着他:“不是你将他们放出来的吗？怎么？利用完了想过河拆桥？封冥，如此未免太不厚道了。再说，谁跟你说他们听我号令？这些堕神个个身犯违逆天道的重罪，我在他们面前，只是个小小后辈，哪有资格号令他们？”
封冥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清十，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当初跟我说……”
“我当初跟你说，破开洪荒境我就能出来，到时候我再将这些堕神镇压。可你也不想想，他们若是没有好处，如何肯替我舍命冲击父神留在洪荒境的封印？再说，父神为了封印他们都殒身三界，我哪有本事镇压他们？”
封冥目中一紧:“你……你骗我？”
“这叫各取所需。我不是如你所愿出来了吗？”
“清十，”封冥盯着他，眼中的震惊多过愤怒，“你已将为神本分尽数抛诸脑后，你还记得自己是神吗？”
清十淡淡道:“做神有什么好？只要能雄霸三界，为妖为魔不也自在？封冥，你说你本也是堕神，就因为他让你重归神位，你便心甘情愿在阴司替他卖命，值得吗？”
封冥看着他，眼中的愤怒一点一点散去。
“况且，他为了诓骗你，不仅重伤于你，还废你数万年法力，既如此，你还替他守着那阴司作甚？那些堕神既想要生死簿，你给他们便是了。就你如今的法力，可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能毁了六道轮回镜，也能毁了你。孰轻孰重，你可要考虑清楚。”
封冥道:“难道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们看中你的位置？也会转头对付你？”
清十笑:“对付我？好啊，那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拿整个三界给我陪葬。”
封冥眼中沉凝:“你到底要做什么？”
清十不语。
“我以为你只是不甘心受罚，我以为你是想要建立一套更好的秩序证明给父神看，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分明是要毁了三界，毁了所有人！你如此做，有何颜面面对父神？”
清十目中阴沉，起身看着封冥道:“我就是要毁了这一切！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重归神位，更没想过要护佑什么天下众生。父神？他当初狠心将我镇压，就应该明白，我再不会是任他摆布的木偶。”
封冥道:“你误入歧途，引发洪荒大劫，三界将崩，父神镇压你也是无奈之举！”
清十笑的阴沉:“其实呢，我并不怪父神。他镇压的邪魔多了去了，也不多我这一个。但是，你说他怎么能如此对我？”
“谁？”
清十发笑，姣好的面孔妖丽无比。
“明明说好沉苍化形成功后，就跟我去游历山川，我离开不过半年，他就将答应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清十说着，开始自言自语:“他死都要守着沉苍，你说我该拿我这个好弟弟怎么办？他不是要替沉苍护佑这天下众生吗？他不是一心要继承父神遗志守护三界和平吗？既然他不让我如愿，我也就绝不会让他如愿！”
封冥蹙眉:“你在说什么？”
清十捏紧手中的珠串:“背叛我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千年万年，成妖成魔，我都要他付出代价！”
“小衍他……”
“你要拦我吗？”清十抬眼看向他，目中杀气汹涌，周身戾力翻腾，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封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面前的清十，一时有些茫然。
甚至一瞬间，他竟生出对面不相识之感。
他努力在脑海里去搜寻曾经的清十的样子，可他发现，他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接着，他就听见面前这人道:
“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除了至亲至爱，佩剑绝不外赠。我本来不想这么快，我还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偏偏要找死……”
“……”
“那就去死吧，都去死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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