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终

“他死了。”

“我不信……”

风星衍淡淡道：“何必为了一个君不器苟延残喘？虽然你与他一起长大，但你并不了解他。”

魏无羡气息微弱：“我了解……”

“若不是他，莲花坞如何会遭大难？你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魏无羡道：“莲花坞被灭跟他没关系，我……也跟他没关系……”

风星衍道：“那你可知他与温若寒是旧识，时常出入不夜天，名为莲花坞弟子，实则是温氏爪牙？”

魏无羡没应。

“魏无羡，重新开始吧。你的下一世，会弥补你这一世所有缺憾。”

“哈哈……”魏无羡突然笑起来，脑袋随即砸进面前的血水坑里，血水溅了风星衍一袍子，他垂着脑袋瘫在里面，口鼻一半埋在血水中，他问他，“弥补我所有缺憾？你真能弥补我所有缺憾吗？”

风星衍纹丝不动：“能。”

魏无羡伸手抓住他的袍子下摆，他用不上力气，只能一点一点缠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绞进手掌里，死死攥住：“那我拿十世缺憾，换不器转生，你换不换？”

风星衍沉默。

他的沉默似乎在魏无羡意料之中，魏无羡再次笑起来，可他的笑声简直比鬼哭狼嚎还难听，笑过之后，他死死拽着风星衍的袍子，然后哑着嗓子厉声质问他：“你都不肯换，凭什么让我换？啊？”

魏无羡的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可却没有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滑出来，他像濒临绝境的野兽，求生不能，求死不甘。

风星衍看着他，目中没有丝毫动容:“放弃吧，魏无羡……”

“不……”他的口鼻被地底涌起来的血水一点一点淹没。

风星衍淡淡道:“你要明白，君不器已死……”

地上的血水像开闸一般汹涌出来，周遭恶灵怨气聚集，疯狂钻进魏无羡的身体里撕扯他的血肉。他在血水中挣扎，极度的痛苦让他面目狰狞，可他仍旧不肯妥协放弃。

风星衍看看他，继而蹲下身子一把将他的脑袋摁进血水里，魏无羡不住挣扎，但风星衍手上却毫不松劲，直到手上挣扎的力气渐渐趋无，他才将人提起来。

魏无羡脸色泛白，嘴里只有出的气。

风星衍伸手将黏在他脸上的红色发带拨开:“还不肯放弃？”

魏无羡嘴里发出气息声:“不……”

风星衍再次将他摁进那滩血水里，魏无羡依然不肯妥协。就这样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而魏无羡被他摁进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断季和糖莲子静静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多言。

风星衍再一次将人捞起来，魏无羡已经动弹不得，口鼻里血水不断，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这坑里的。

风星衍提着他的领口，平静的望着面前那双布满黑气的眼睛:“看到了吗？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他？”

魏无羡望着他，泛白的嘴唇轻启轻阖。风星衍目色深邃的盯着他:“何必执着？”

魏无羡伸手擒住风星衍的手腕，枯瘦苍白的手指满是血污，但力气之大，捏的他生疼:“我要见他……”

“他死了。”

“我不信！”

见他仍旧固执，风星衍直接撂下他。

魏无羡倒在血泊中，像绝境的孤狼，无助的悲鸣呜咽，可嗓子早已喑哑，只能发出游丝般的喘息声。

恶灵撕扯他身上的血肉，浑身都是冒着黑气的狰狞的伤口。他疼的厉害，可身体上的伤怎么也比不上心头的伤痛。

“不器他……不会死的……”

他只剩一口气，可这口气足以支撑他挺过一切。

“我还没带他去看名山大川，他怎么会死？我答应过他，等修真界安定下来，就带他四方游历……我还要带他去吃他最喜欢的蜜糖糕……”魏无羡絮絮说着，血水一点点灌进他的口腔，“他喜欢甜食，一点苦也受不了……他最讨厌喝药，总是偷偷将药倒进江澄的花盆里……他还怕黑，怕疼，怕虫子，怕冷，怕没人跟他说话，怕要一个人走以后的路，他不会死的，往生路那么长，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去……”

天上有些阴沉，似是落雨的征兆。

风星衍腕上的锁情若隐若现，不待任何人瞧见，衣袖随之落下将其盖的严严实实。继而他从袖中取出一柄佩剑插在魏无羡跟前，恰是君不器的佩剑“任意”，魏无羡只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没了动静……

风星衍淡淡道:“你该早些带他去……”

魏无羡眼中毫无预兆的滚出猩红的泪珠。

风星衍又道:“往生路那么长，他注定，一个人先走了……”

魏无羡伸手想要去抓住面前的“任意”，但还未触及剑身，他周身恶灵怨气瞬间散开，如同惊兽从他体内尽数抽离。顷刻间，魏无羡的肉身尽皆化成血水，渗进地底。

天上开始落雨，林间的风微起，忽然之间，四周恶灵怨气开始异动，席卷起地上的泥石枯叶呼啸盘旋。

天边红云不觉间已经散去，乌云渐渐堆积起来。

风越发狂躁，吹刮的风星衍浑身袍服翻飞，继而他缓缓起身，将君不器的佩剑收回袖中。

整个乱葬岗的恶灵怨气仿佛失控一般，逐渐在上空旋起巨大的黑色风暴，糖莲子和断季赶忙跑到风星衍跟前。

风星衍目色寂然，如铸寒冰:“恶灵怨煞，如今也敢在我跟前猖狂。拉下一个魏无羡，我道要看看你们长了几分本事？”

盘旋的黑色风暴仿佛被激怒一般，咆哮着朝他扑来，风星衍纹丝未动，待其就要近身之时，手中登时化出三尺长剑，白晶闪耀，剑身雷暴迭起，长剑一挥，惊雷四起，大地开裂，直将那团恶灵困于层层雷暴之间，接着雷电落下，瞬间将其化成飞烟……

断季看到这一幕，不禁眼中一颤，从前虽常听风星衍威名，却从未亲见过他出手。它不由得看向面前这人，手中的辟邪灵力充盈，从前澄澈平静的剑身此刻布满雷电，滋滋作响，其间更是隐见龙影盘桓。

这就是他的四大神兵之一——辟邪？

这才是辟邪？

断季惊愕。

久久失神。

林子里渐渐平息，大雨随之落下。

风星衍让断季和糖莲子去处理此处其他邪祟，他收了辟邪，立在原处。

大雨裹挟的冷风环绕着他，被雨水淋湿的青黑相间的家族服紧紧贴在他身上。雨顺着他的眉峰、眼睑、鼻梁，最终汇聚到下颌处滑落到衣襟上……

不远处，落在泥泞里的那根红色发带分外醒目，舒尔被风带起，风星衍伸手一勾，那根发带随之落到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