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 终

“本来还想趁机发一笔横财，没想到都被这聂氏给搅和了。要不是咱们奈何不了他们，我早就……”

其他人都笑起来:“哟，你早就怎样？你还能像对付那些个不识相的一并将人做了？”

“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聂氏再嚣张，也没有跑到咱们人间界来耍横的道理吧，把咱们财路都给断了，真把咱们当死人了。”

有人玩笑道:“郑老哥，息怒息怒，这些修仙的不就是打着旗号要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吗？这时候他们自然是要站出来的。哪有叫人家自己打自己的脸不是？”

那人道:“我们不是人啦？凭什么救那些人就得损我们的好处？我仓库里还堆着好几万担发霉的粮食，本来趁着这次能大赚一笔，得，都被他给搞黄了！再放些日子，估计喂猪都不吃。”

有人接过话笑:“老哥稍安勿躁，姑且看他们能扛几时？俗话说这远水解不了近渴，那清河不净世远在天边，你那些粮食阿总有机会出手。到时候，咱多压上几日，别说是猪都不吃的东西，就是屎，那些人也得乖乖掏钱出来，还得对咱们感恩戴德呢！”

“哎呀，还是刘老弟高明阿，为兄鲁莽了，鲁莽了，我自罚一杯。”

“哪能让老哥一个人喝？来来来，大家一起……”

“来来来，愿上天保佑，这场雪阿能下多久下多久，瑞雪兆丰年嘛，哈哈，来，干……”

“干……”

屋子里笑声大作，杯盏撞的叮当响。

温若寒并没打算就这样结束，又挟着风星衍去了城中好几处富户家里，情形大同小异。

一路上，风星衍都没说话，温若寒问他:“怎么不说话？你是没想到城中居然还有这么多富户留守吧？”

风星衍没答话。

温若寒继续嘲讽他:“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需要你救，反倒嫌你碍事呢。要不是你顶着仙门的名头，你以为你的脑袋还挂在脖子上吗？”

风星衍看向他:“你再与我去一个地方……”

“不必了！”温若寒一口回绝，“既然你非要自欺欺人，你就留着你那些把戏骗你自己吧！”

“温宗主……”风星衍一把攥住他的袖子，“最后一次……”

雪纷纷扬扬的落，风星衍在雪地里冻得浑身发抖，温若寒见他这副样子还要挣扎，胸中怒火中烧:“怎么？你是打算拿命跟我耗吗？我告诉你，不管你让我看什么，你都阻止不了我。”

风星衍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走一趟。”

温若寒一把将袖子扯出来:“你跟我玩这些把戏有意思吗？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可怜这些人？他们也配？”

风星衍再次伸手捏住他的袖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神者，当悯众生。”

温若寒被他彻底惹恼，一把甩开他:“那你这个神官就在这慢慢悯吧！”

说罢，温若寒纵身便离开了。风星衍立在原地，头顶的雪更大了，压的他的帽子完全扣在脑袋上，几乎看不见脸。

“咳！”

脚下的洁白上突然落了一片鲜红。

他在原地不知立了多久，恰逢聂清办完事返程:“二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风星衍道:“我正打算去找你。”

聂清一笑:“我办事二公子你还不放心？新的布施点已经筹备好了，我带你去。”

风星衍跟着他来到布施点，比起先前城内那个简陋的粥棚，这个布施点明显气派豪华了许多。

而且布施处设了好几个施粥点，将人流分散开。

两人一到，里面就有四五个华服公子迎出来，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间都是说不出的明媚张扬。

“二公子，”几人齐齐朝风星衍见礼，“你怎么亲自来了？粮食的事我和文彦他们已经想出办法了。”

风星衍抬眼看了看:“城内如今需要受济的人数大概一万余人，这粮食缺口你们能补齐吗？”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年大包大揽:“当然，我家有的是粮食。”

风星衍看着他笑了一下:“你爹那关怎么过？”

少年得意道:“我爹最宠我了，我管他要粮他还能不给？他不给我就走后门把粮仓撬了，大不了他就打我一顿，反正心疼的是他。”

又一个少年道:“我爹根本不知道我们家有多少粮仓，都是我娘管账，不用给我爹报备。我娘说，这旁边那个升平和安平两个粮仓归我了，要是不够，就从城外再调。”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各有主张，多是主张回家直接撬锁，风星衍道:“此举冒险，不可引火烧身。”

少年道:“我不怕，我爹最多就打我几下。”

风星衍道:“俗话说，财不外露，如今家中屯粮比黄金还惹眼，你们若是这般大张旗鼓，无疑为他人引路，给家里惹麻烦。”

“那怎么办？”

风星衍扫了一眼四周，抬眼看见聂氏的旗子悬在粥棚上:“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聂清道:“粥棚建好就挂上去了。”

风星衍转头对这几个少年道:“我想将你们四家的徽记也挂上去。”

旁边唤作文彦的少年道:“此事是二公子承头，我们这样是否不妥……”

“城中富户皆以你们郑刘两家马首是瞻，这旗子挂上去不仅是给城内百姓看的，也是给你父亲他们看的。你们可同意？”

郑文彦和刘俊博异口同声道:“同意。”

“这旗子挂上去了，可就不能随意撤下来了。”

郑文彦道:“我明白二公子的意思，当日我和俊博亲自拜访二公子时便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我爹不支持，在这件事上，我也不会与他妥协。”

刘俊博道:“要我像我爹那样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年纪稍小的少年又跳出来:“我听文彦哥和俊博哥的。诶，少武，你呢？你爹可是出了名的周扒皮，他可没少扒你的皮，你要是不敢掺和，你就退出。”

周少武看了看少年:“闻泽……”

“你不敢就别废话，免得到时候还要我去救你。我还要拯救满城百姓呢，哪有空管你？”

周少武垂了垂眸子。

孔闻泽有些失望，又问:“诶，你挂不挂？你不会真怕了吧？早知道我就叫孙家那两兄弟来，说不定……”

周少武微微抬眼看向他:“我挂。”

孔闻泽眼里登时欢喜起来，伸手就揽住人肩头:“这就对了嘛，少武兄，咱们要一起干出一番大事来，以后咱们也要成为像长泽仙君这样的人，可不能跟我爹那个老财迷一样，眼睛里就只有钱和我这个儿子。”

说到此处，孔闻泽立马跑到风星衍跟前，他比风星衍矮上很多，只能仰头望着人:“长泽仙君，你们聂氏还招外门弟子吗？”

风星衍看着他，过了半晌才道:“一直都招，只是考核严格。”

孔闻泽道:“你看我能进聂氏修行吗？”

风星衍看看他，道:“聂氏考核分文武双试，其中武试重骑射，你骑射如何？”

孔闻泽眼前一亮道:“我骑射可是跟文彦哥不相上下，这么说，我有机会是不是？”

风星衍张了张口，他想说，其实所谓的外门弟子在宗门里只能做些打杂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们修行，可这话，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口。

“你多大了？”

“十四。”

风星衍道:“十四阿，聂氏招收外门弟子的年纪不能超过十二岁。”

孔闻泽一愣，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旁边周少武的神情却莫名轻松了几分。

风星衍看着他，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你天资聪颖，若不介意，以后聂清给你做师傅，可好？”

旁边聂清一怔，他自己还是个学徒，哪有资格给别人当师傅？“二公子，这……”

风星衍对孔闻泽又道:“聂清虽然年轻，却是聂氏得力之人，有他指点你，定也能让你学到不少东西。”

孔闻泽打量着聂清，问他:“你这么厉害，收过别的徒弟吗？”

聂清想一头扎进地缝里，厉害？他哪里厉害？要不是聂漓等人惨死于温若寒手下，跟着风星衍的差事能轮到他？

还收徒？

他哪有资格收徒？

见人不答话，孔闻泽又问:“你还有别的徒弟？”

聂清摇头:“没有。”

听他这么说，孔闻泽很高兴:“那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徒弟了。”

聂清心想，反正这里的事情了了他就回不净世，自家二公子也是一时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还指着人粮仓里的粮食呢。

“嗯。”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孔闻泽当即朝他一拜，聂清赶忙将人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拜师阿。”

“不用这么……”

“今日先这样，改日我再给你准备一个隆重的拜师大礼。好不好？师傅？”

聂清直扶额:“不用了……”

他平时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突然被人叫师傅，真是哪哪儿都别扭难受。可他还不得不端着，总不能给他家二公子丢脸。

郑文彦和刘俊博见此情形，也为他高兴:“恭喜闻泽阿，闻泽志向远大，以后得聂家师傅指点，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刘俊博道:“闻泽这么有出息，当哥哥的可不能落了下风阿，你放心，我和文彦也不会懈怠的，你小子跟着人仙家师傅可要好好修行。”

“放心吧，文彦哥、俊博哥，我会的。以后我还要跟师傅一起扶危济困，斩妖除魔呢。”

聂清恨不得转身就走，但他又在心底安慰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深呼吸，只要自己不尴尬就不会尴尬。

可……这也太尴尬了！

扶危济困，斩妖除魔？

他们聂氏都没这个规训。

异想天开的崽阿。

风星衍立在旁边看着孔闻泽，看着这群少年，唇边尽是难以言说的苦涩。可很快那丝异样的情绪又被他强行遏制下去。

风星衍，你该开心的。

他在心里这样跟自己说。

可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又响起另一个声音:多么天真纯净的人儿阿，注定又是一个被辜负的灵魂。

他笑笑，风雪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