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夜

合欢阁，一听就不算什么高雅的地方。

这里是皇城中，最大的青楼，最高级的妓女都是被当做名门闺秀调理饲养起来的，镜子里的少女向我微笑，清秀淡雅，如同一朵荷花，眼里满是青春的欢快气息。

今天，是她难得能出去走走的日子，女孩很兴奋，她是绿小姐的丫鬟，绿小姐要与伙伴们过上元节，出去感受世间的繁华，作为婢女，她自然要跟随主人伺候主人的起居，以及替主人挡下致命的刀剑。

世间并不太平，国家动乱不断，但只有在皇城里，才能暂时地感受到鸟语花开，春色的美好。

低眉顺眼地跟在小姐的身后，安静胆小的样子让小姐也心生怜爱，花环被戴在了少女的头上，＂小姐。＂少女有些心慌，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叫人心生怜爱。

＂真可爱。＂绿小姐**着少女的脸蛋，虽说不是吹弹可破的皮肤但也白白净净的，绿小姐是江都名妓，也是少有的才女，亦是合欢阁的重点培养对象之一，她的初夜权已经被二皇子买走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过已经比花魁好得多了，被拍卖，被人高价买下的可怜女子，将她们的初次献给那些贪婪的烂人，花魁的身价不低。

一夜之后，她们就从花魁变成了最普通的妓女，高岭之花，被采摘下，也不过与路边的野花，别无区别。

买的不仅仅是一次盛大的交配权，更是攀比各家的财力，花魁来自那些不愿同流合污的清官，武官的家庭，世风日下，无数优秀的女子流向了青楼。

似乎只要在青楼里，这些人才能得到喘息的空间，世道不良，出卖身体换的是，吃饱穿暖，也不必担心边关，异族三天前便攻破了边关的关口，守边将领的颅骨被挂在兽宠的脖颈上。

身处青楼，卖的是身体，买的是笑语欢声，似乎皇都还在，这里，永远都是世外桃源。

墙壁的隔音永远是最好的，甚至有时，连死在那里，都不会被人发现。

红小姐死了，她死的样子十分惨烈，在她被那位官人赎身后的第一个月，刺客割断了她的脖颈，她死在了最爱的官人的怀里，而那位官人，只是烧掉了关于她的一切，连同那身官服，身着铠甲，上了战场，去了抗击的第一线，那个刺客是皇族派来的。

“好想变成雪啊，这样就可以落在先生的肩上了……”

“若是先生撑了伞呢？”

“那就落在先生的红伞上，静载一路的月光。”

“若是先生将雪拂去……”

“那就任他拂去，能在他的手掌上停留一刻，便足矣。”

如红小姐所愿，她，变成了雪。

绿小姐哭了几场，红肿着眼睛，她会被皇族取走元阴，处女的血液听说可以保健壮阳，作为侍女，我会成为前戏，为皇族的大人们奉上身体，然后，被残忍地丢到一边，如果他们不满意，我们可能无法活着离开那里，死在本应保护民众的皇族手里。

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两个月，绿小姐年满十四时，我们便将启程，前往皇宫。

异族手中的利刃闪着寒光，不屈的将领，两个势力已经拼杀到最后了，皇城的援兵却迟迟不到，异族却早早地将这最后三十名将领围住。

将领们不能投降，他们的家人还在天牢中，＂投降吧！＂

＂对不起，我们还有家人！＂悲愤的声音，徒劳地搏杀，大军离去，荒地上留下一堆荒坟，刀剑成为了他们的陪葬品，马革裹尸。

来的人很多，大家都显得很高兴，绿小姐默默在茶水碗中撒了些土，倒上偷偷酿的白酒，一饮而尽，站在一旁的我也分得了一碗，伴君如伴虎，而这个君，显然还不是什么好君，这大概是，最后一顿了吧。

山下便是皇都了，异族将领冷冷地看着，来往的车流，这里似乎根本看不出战争的痕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乱坟岗上的野狗很多，随便刨刨，一具尸骨就会暴露在外，成为野狗的美餐。

日暮攻城，鸡鸣收兵，手中的长刀发出了冷光，大军就地停下，二十万的大军隐藏在山林中，就地潜伏下来，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女孩们娇小的身躯挤在二皇子的床上，珠帘的后面，绿小姐喘息着，在她身边，是同样被选上的黄小姐，妓女与名门闺秀一同受着相同的待遇，侍女们站在床边，随时准备迎接主人的疼爱。

当宫灯再次点亮的时候，疲惫的女孩们被塞进大车中，目标是，皇陵。

杀声震天，攻城，开始了。

皇上，九五至尊，这皇朝的主宰者死在了皇后的怀里，在城破的瞬间，他还在做着运动，丝毫不关心自己与子民的未来。

大皇子带着为数不多的仆从冲向了异族的大军，拼死一战，御林军亦加入了这场悲剧的战争，他们，在与自己的绝望作战，他们的身后，是家人，不可后退，人族与异族彼此之间的矛盾颇深，以灭绝对方作战，异族，不接受投降。

绿小姐的身体被裹上厚厚的石膏，画师替她化上了精致的妆容，然后她倒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棺椁中，又涂抹上胶水压上重石。

有什么东西在撞木头的声音，不停地，虚弱地，最后归于死寂，她们被喂食了砒霜。

花容尚好，生前别样红，身后依旧侍君王。

数以千计的仆从们挤在狭小的棺椁中，他们是牺牲品，陪葬品，皇城破了，皇朝最后的力量被皇族亲手扼杀在摇篮中，年幼的皇子在二哥的冷笑中被喂食鹤顶红，然后与他的母妃一同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皇族的底蕴不可能留给你们这些异族！＂三皇子自挂东南枝，临死前，他向皇陵的方向比了一个轻蔑的手势。

＂他们，连异族都不如。＂眼前的古装少女轻蔑地说着，身体透明，声音嘶哑。

＂一个强大的王朝，居然变成了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唏嘘，那个老二后来怎么样了？＂我有些好奇。

＂那个驱使鬼神，装神弄鬼的家伙最后？＂鼻子里传出冷哼，＂一拳，他的脑子被打到了胸腔里。＂少女比划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神色，＂如果大皇子早日继位，说不定，我们的结局可以改写，他被异族的王认可了，在决斗中，阵亡，不过也多亏了他，鸡鸣了，异族大军不再杀人了。＂

少女自顾自地说着，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阎府不会姑息这种事情的，所以说，少女你就放心喝汤吧！＂一位年老的婆婆走了过来，她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端起汤，一把给少女灌了进去。

一碗孟婆汤，前世今生，永不交。

少女猛地咳嗽了几声，而后眼神归于平静，婆婆把她扶到了彼岸的那边，彼岸花又开了一朵。

彼岸花丛中又多了一朵花，安静，妖娆。

有人拉住了我的袖口，＂没有办法的，大不了我帮你多盯一会儿罢了。＂黑无常的舌头很长，＂提一个人而已，对于我们来说，让一个罪人痛苦是很简单的。＂

＂那也弥补不了吧，她已经故去的事实。＂我摇了摇头，＂那种罪人就应该在寒冰狱享受无尽轮回的刺骨之痛。＂

＂那是十六层，雪灵，那种罪人要去第十八层，永世不得翻身。＂他声音极冷。

＂先回去了，他们，还在等我。＂我说话时并不回头，生灵不能直视死灵，这是轮回转世的铁则。

从床上醒来，宿醉造成的头痛已经好很多了，长叹一口气，窗外金秋岁月，中性笔躺在书桌上，她已经回去了，点燃火机，召唤仪式被火烧掉，眼中的轮回已经停止，魂灵恐惧的叫喊已经听不清了。

愿你来世安康，小家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