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

身后长出了羽翼，我翱翔在长空之上，随心而动，又一次吗？又一次进入了这个世界，这个时间，身上穿的依旧是旧时的衣物，即使没有眼镜，也依旧望得十分清晰。

＂那不是他，他早就已经死了！＂

轻轻地落在墓园中，不断的老者陪伴着年轻的子女，＂好酒！＂看向一边，那个金发的长耳朵精灵又在喝贡酒了，＂喝够了吗？喝够了，就该走了。＂我说着，熟门熟路地开了另一瓶白酒，＂你已经耽搁太久了，托尔。＂

＂还不是时候，天使，还不是时候。＂他的话重复了两遍，他的身躯在地下沉默着腐烂，＂我还在等她回来。＂

＂人类的寿命可比不上你们，已经等了三百年，还不够吗？就连你的身躯也在等待中化为枯骨，就算等得到她，她也不会认出你的。＂我摇摇头，不再理这个固执的灵魂。

＂你还不离开吗？天使。＂这个满身酒气的精灵问道，＂你不是还要救赎殉道者的灵魂吗？天使。＂

他大声嘲讽着我，把我们的父帝贬得一塌糊涂，我离开了那个地方，转头看看，那只可怜的精灵还在等待他的主人回来，明明是长寿与智慧的象征，居然要委身于人类的统治，为了心中的那些道义，把利爪伸向自己的同胞，只为了保护一个女人。

＂哼！＂鼻中发出不屑的冷哼，＂上天以后都一样，哪有那么多的区别，一碗汤，忘记前生的一切，真是便宜这种家伙了，灭族的叛徒，他的脏脚也配踏上天堂之路？

＂你还是不成熟，喜怒不要形于色，他的罪恶自有父帝去判断，我们不要有多余的想法。＂前辈的话语响在耳边。

人类的父帝吗？

耳朵动了动，绿色肥大而尖锐，那种人就是我们的后辈吗？我看着自己的手掌，绿色的纹理遍布在整个手心，居然会进化成那种东西吗？厌恶的看了看远处借酒消愁的精灵，居然以我们为草稿只是创造了那种委身于别种族之下的废物吗？沦为奴隶，连基本的平等都做不到，真是令人寒心。

天使会在世人眼中自动化为高洁的存在，但四下无人时，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哥布林，有人说，神以哥布林为模板创造了精灵，没错，曾几何时，我们还有另一个名字，树仙。

我们，从没有被神所抛弃，我们只是输在了圣战中，圣战后，一群人护神撤离，另一群人则把怒火染在了别族的记忆中，而我们的名字也从树仙变成了哥布林，智慧的种族，变成了蛮荒的野兽。

树仙居然会变成这种东西吗？下方的村庄中传出女人的哭嚎与男人的惨叫，哥布林屠村，男人被杀死吃肉，女人沦为繁殖的机器，理性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

＂你们走吧。＂我的身后是天堂之门，浩浩荡荡的灵魂蜂蛹而入，＂好运。＂看向他们，又缓缓地转头，稚子的衣物已经被撕烂，利齿撕扯着细嫩的皮肉，稚子惨叫着，一边死去一边交配，我闭上了双眼，利齿很快撕开了那个孩子的喉咙。

＂离开吧！＂我的手伸向了那个灵魂的头顶，却又放了下去，天使不能干扰人间，这是铁则。

不投降，狡猾，残忍，卑鄙，无耻，真是一群野兽，但是，似乎看到了一些东西，文明的雏形。

＂残忍的家伙没有必要留在天堂！＂同僚已经不知第几次向父帝上报了，他们无法容忍一个哥布林成为天使，即使他其实是树仙，曾有数十次在圣战中救了父帝，＂我在想想。＂父帝又一次压下了他们的攻势。

＂父帝又一次拒绝了我等的申请，这都是因为你，该死的哥布林！＂

＂我是树仙。＂不满地看向那些无礼的家伙，＂再说，什么时候，哥布林杀人就是邪恶，人杀哥布林就是正义了？＂事实上，倒在森林里的哥布林，比整个人类的总数都多。

＂该死的家伙，狡辩什么！＂他们抽出了利剑，这些家伙还真是不长记性，这里是天堂，规则是父帝定的，不是他们人类的神明。

＂人类，一如既往地，自大！＂

父帝的话又一次压下了对方已经燃烧起来的怒火，蔑视地看了看这些年轻的神明，＂人类的历史，也不过千年，别忘了。＂

＂如果不是圣战，现在最强大的文明本该属于树仙，而你们也不过是襁褓里的幼儿！＂父帝的声音很严厉，话语里带着愤怒，与些许的忧伤。

＂一切，不过是我们的劫数罢了。＂

锋利的刃穿透了我的胸口，人族的女神，在背后冷笑，连续千年的骗局，异界的勇者用神剑穿透了魔王的胸膛。

为什么？

我明明都是按父帝的吩咐做的，为什么要拒绝我们的善意，为什么要将树仙的后代们灭绝！

我能感受到身边这个小绿色哥布林的愤怒与不解，哥布林，不，应该称他为树仙吗？

＂人类？＂他开口了，＂离开吧！＂

勇者被一股大力掀翻，父帝亲临。

好强大的力量，拳头不由得微微握紧，但，已经不能回头了，为了我的子民们！决不能让这种种族拥有智慧与理性。

＂救救我！＂胸口的剧痛让我近乎失去了理性，我胡乱地把手伸向那个人，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随手都有可能掉进黑暗的深渊。

握住了我的手，我的牙齿也死死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已经没事了。＂

树仙的身体正在崩溃，虽说拔出了神剑，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在疯狂地流失，树仙跟了我太久，他是我的孩子，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够了！＂怒吼的声音，不像是我的，无意识地出手，直接抹平了人族的文明，＂满意了吗？＂冷冰冰的声音，人族的女神泣不成声，＂窃取我的力量，人神，你很好，很好！＂

终于想起来了，创造这个世界的目的，一个大型的游乐场，＂邪神，拿命来！＂勇者不要命似的拿着那把剑向我冲来。

＂想杀我？你可以试试！＂

沉重的威压令我举步维艰，但女神告诉我，杀死眼前这个神明，一切便结束了，等待我的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神剑发出了悲鸣，神力泄露，流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背上，但，无法寸进，＂给过你机会了！＂

远处，是躯体落地的声音，我再一次看着眼前的人时，他笼罩在圣洁的光芒里，怀中抱着一个天使，紧闭着双眼的稚子。

父帝挥手轰散了勇者的魂灵，不留余地，已经，没有退路了。

真是个好父亲，不是吗？我看着眼前的树仙。

父亲太不坦率了，这个树仙说话时带着一丝固执。

为子复仇，你有一个很不错的父亲。

＂还没谈完吗？另一个位面之人。＂那个穿着圣衣的老爷子发话了。

＂快了。＂我说着，＂那个疯子后来怎么样了？＂

＂成了一只雌性哥布林。＂

＂你们种族里有雌性？＂对于这点，我倒是有些诧异。

＂太少累而已。＂他说道，＂已经是时候分别了，我的朋友。＂

稚子亲了亲我的额头，＂愿你一生幸福，我的朋友。＂

＂喂，老爷子，照顾好他，也照顾好你自己！＂分别之际，我冲着那抹背影喊道。

四周黑了下来，黑暗再一次笼罩，睁开眼，光明瞬间驱散了这黑暗，窗前的垂柳随风摇曳，啄木鸟剔除了树中的蛀虫。

愿你安康，树仙。

回应我的，是风的轻抚，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