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怒其不争

荷塘中,一袭妃色锦衣女子站在乌蓬船头,小船缓缓向前，靡靡之音令皇帝倾倒。

“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一曲已毕，女子缓缓掀开蒙面的轻纱，正是安陵容。

安陵容人美歌甜，再加上荷塘轻歌这样的巧思，博得皇上龙心大悦。

安陵容一朝得宠，炙手可热。加之此时华妃失势，甄玉莞、沈眉庄不求恩宠，一时间安陵容在后宫风光无限。

宫中深夜，寂寥而热闹。延禧宫中安陵容悠歌，挑起月色幽静中缠绵排恻的情思；储秀宫中甄玉莞抚琴，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曲《湘妃怨》，撩开锦绣容颜下积蓄不化的哀伤幽怨……

一场秋雨一分寒，霜降之后，天气愈发添了几分冷意。这样萧瑟的秋，兼着时断时续的雨，日子便在这绵长的阴雨天中静静滑过了。

这一日雨过初晴，太阳泛着蒙昧的微薄的光，像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落在人身上。

甄玉莞坐在廊下看屋檐的雨轻轻滴落，不知不觉竟看的出了神。连沈眉庄什么时候来到储秀宫都浑然不知。

沈眉庄来到储秀宫，看到甄玉莞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二话不说扯了甄玉莞的手便走。

她的步子很快，甄玉莞踉跄着跟上：“姐姐要带我去哪？”

“你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甄玉莞不知道沈眉庄要带她去哪里，路很长，走了许久还没有到她要去的地方。甄玉莞留神周遭景物，只觉得越走越寂静，越走越荒凉。

直到来到一座破旧的宫殿，甄玉莞才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是……冷宫……”

沈眉庄推开门，数不清的细小灰尘迎面扑来，在浅金的日光下张牙舞爪地飞舞，像是无数女子积蓄已久的怨气，积聚了太多的痛苦和诅咒，像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阳光在这里都是停滞的，破旧的屋檐下滴答着残留的雨水，空气中有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湿的霉味。

那些曾经容颜如花的女子或哭泣呼喊，或木然蜷缩在地上半睡半醒，或形如疯癫跳跃大笑。

一个阴暗没有日光照耀的角落里，两个女子瘫坐在霉烂潮湿的稻草堆上，连日阴雨，那些稻草已经乌黑烂污。那两个女子衣衫褴褛破旧，蓬头垢面。

其中一个，甄玉莞认得出来，正是曾经陷害过她、被小允子装鬼吓疯的丽嫔。

沈眉庄指着丽嫔身边的另一个女子：“你猜猜她是谁？”

那女子发丝凌乱，一脸脏污，甄玉莞看向她时，她正从自己头发上抓下一只虱子，而后放进口中一口吞下。

甄玉莞看见，只觉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她蹙眉摇头：“眉姐姐，我实在认不出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