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步步紧逼

冯宝宝开着车，平平稳稳地行驶在路上。王也一个人在后座上瘫着休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张楚岚说话。

“王叔叔，瞧您这厉害的，跟十佬正面刚，这必须是咱年轻一辈儿的牌面！”张楚岚扭头说道，表情极其浮夸。

“你这夸我呢损我呢？”王也稍微动了动左肩，感觉还是钝痛居多，间或夹杂着一点儿尖锐的刺痛，他不由得轻轻“嘶”了一声。

“呦，还是伤着了？要不找个大夫瞧瞧？”张楚岚见他龇牙咧嘴的，顺嘴提议，“对了，你家黎小姐不是师从程大师吗？咱这就回公司找她去？”

王也一听，立马摇头：“没多大事儿，先给我找个地儿洗涮洗涮，我这灰头土脸的……”

“你这瞒得住吗？不说别的，黎小姐可是医者出身，”张楚岚笑话他，“再说你这有什么好瞒的……”

“欸，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赶紧地，找个地儿……”王也催促道。

“行行行，叔叔发话了，侄儿只能照办，”张楚岚在手机地图上一搜，眼前一亮，赶快按照导航指挥冯宝宝开车，“……宝儿姐，前面路口右拐！”

“哦，好的。”冯宝宝闻言一打方向盘，便拐进了一条内部道路。

“金碧辉煌洗浴城……气派，配得上我王叔叔的身价！”张楚岚率先下了车。

“去去去，来什么洗浴城，随便哪个普通酒店不能洗吗？”王也不下车，跟冯宝宝说，“换地儿换地儿，老张爱洗让他自个儿洗去……”

“就在这儿洗吧叔叔，别挑三拣四了，”张楚岚打开后车门，拽着王也的右胳膊往外拉。

“谁挑三拣四了，你……哎哎哎好好说话，说你呢冯宝宝，别动手动脚……”王也只顾防备张楚岚了，却不防冯宝宝从另一边车门钻进来，配合着张楚岚把他从车里连推带拽地弄了出去。

“洗去吧您～”，两人仗着王也肩膀伤了不太得力，一左一右挟持着他往洗浴城大门走。

这一边走张楚岚还一边惺惺作态，假装尽孝心：“……待会儿侄儿去给您买双鞋应应急，您穿多大码？44码可好？要皮鞋还是运动鞋？绑带儿还是一脚蹬？”

“你俩放手，放手……手机，我手机响了，让我接电话！”

正拉扯间，王也的手机响了，张冯两人好歹是放了手，让他接电话。

来电的是黎婠，她那边事情告一段落，一看时间，估计王也这边也忙完了，遂打电话过来问他人在哪儿。

“……你忙了大半天，别累着了，啊～公司楼下不是有家咖啡厅嘛，你去坐会儿休息休息，喝个下午茶什么的，”王也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语调柔软得像是棉花糖，“我和老张冯宝宝碰上了，一会儿就和他们一起回来，你原地等我就行……”

『真的不用我来找你嘛？……好吧，』黎婠似乎有点不情不愿，拖长了尾音向他撒娇，『那你们快点哦～我一个人好无聊～』

许是她声音听着着实可怜，王也几乎能在眼前构建出她半倚着窗棂托腮蹙眉、眼神似嗔非嗔的样子来。

“很快的，别着急，”他柔声回道，等黎婠先挂了电话。

“老王，你是这个，”张楚岚给他比出大拇指，“赶青超球不在话下！”

“少贫了，”王也收好手机，径直往洗浴城大门走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来，回头招呼张楚岚，“侄儿呀，你叔叔我去洗个澡，你说给我买双鞋应急的，还不快去？”

“……”小张侄儿就是客气客气，哪料到老王叔叔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你，快点去洗！你，快去买鞋！”关键时刻还得靠冯宝宝一锤定音，“婠妹儿是不是喝下午茶去了？你们两个不要耽误时间，赶不上下午茶，把你们全埋咯！”

“好的宝儿姐！没问题宝儿姐！”张楚岚拍着胸脯保证，而他那塑料叔叔都进到电梯里了还不忘探出头来落井下石。

“好侄儿，叔叔我爱穿老北京布鞋！你可别买错了！”

黎婠挂了电话，舒了一口气。

她心知王也最多也就是在陈金魁突然发动袭击时吃点亏，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理智并不能阻止她对担心王也，即便这状况是她暗中一手推动的。

王也想要消弭八奇技带来的负面影响，于公于私，都称得上大义。

可是，自古财帛动人心，何况是如此绝技？何况这绝技背后，甚至还藏着通天之途。

这么多如陈金魁之流，其中能有几人抵挡住这诱惑？

即使王也的打算只是尽量引导，怕不是都得用他的命来殉。

这是黎婠不能接受的。

不论从哪方面而言，都不能接受。

陈金魁既然说他自己能接得住这求艺路上诸多考验，那便给他些磨难吧，三次机会用尽，是坚守诚心、念头通达，还是背弃根本、屈于心魔，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成了，对王也来说自然是好事，平白得个助力；败了，都不用黎婠再多费心，他这十佬之位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无论如何，她和王也能少一个麻烦，也免得总被盯着。

黎婠还想断绝八奇技背后的通天之路，这样骇人的目的，她不想被第三人知道。

她慢慢溜达着来到楼下咖啡厅，依着自己的口味点了份多人下午茶，坐在桌前边吃边等王也他们过来找她。

她吃得很慢，姿态优雅地细嚼慢咽，每样点心都尝了一个，便不再吃了，只靠着沙发靠背，搅动杯中的热茶。

茶杯中小小的漩涡倒映在她波澜不惊的黑眼珠里，像是她暗藏的心思偷偷显现出来。

王也会察觉到她做的小小手脚吗？黎婠心中颇有些期待。应该是可以的吧，她想，她在王也面前并未隐瞒自己的能力，相反，她还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许多给他，正好他又是个脑洞颇大的主儿。

黎婠微微笑着，把茶杯举到嘴边。

王也啊，他既是她最重要的真实，又自愿共享了她隐藏最深的秘密……所以不管他或是她会怎样，他都得和她一起走下去。

无论前方是坦途，抑或深渊。

王也循着服务员的指引找到黎婠的卡座。

黎婠正背对着他斜靠在沙发上，左手托着腮，发间簪子上坠着的透光珐琅小美人鱼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

王也快步上前，刚准备喊她，却发现她其实正抱着沙发配套的大靠枕，闭着眼睛在小憩。

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轻轻坐到她身边。

黎婠睁开一只眼扫了旁边一眼，见是王也，便撒开靠枕抱住他的手臂，就要往他肩头靠。只是还没挨着，她便觉察出异样。

“这边伤着了？”她扒开王也的衣领，手指轻轻按了按伤处，紫色的炁雾从她的指尖慢慢渗入皮肤。

王也还没来得及答话，走在后面的冯宝宝张楚岚也到了。

“婠妹儿，你家牛鼻子肩膀伤咯，”冯宝宝一见黎婠便说道，“不过那是在我们到之前就伤了，不是我们没保护好他……”

“知道了，这只怪他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到你和阿莲头上，”黎婠偏过头回答，“宝宝姐快坐下吃一点，这几种点心都不错。”她叫来服务员把剩下的饮品上齐，又给自己续了个杯。

“小碗儿，这也不能怪我……是魁儿爷不地道，说是交换情报呢把我骗去，结果却动上手了……”王也见状，赶紧叫屈卖惨，“亏得我机灵，不然你可就见不到我了……哎呦，肩膀好疼……咳咳，喉咙好痒……”

黎婠也不戳破他这拙劣的表演，配合着摸摸他还带着一点潮气的头发，安抚地亲亲他的眉梢眼角，再翻出她师父给的药膏为他涂上。

一顿腻歪之后，她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跑没了，便又点了一份小食拼盘，拿了一个在手里喂到王也嘴边。

“阿莲，你们的唐门之行定的几号来着？”黎婠喂完王也，把刚上的新点心拨了一多半给冯宝宝，就亲亲热热地喊上张楚岚了。

“黎小姐……小黎姐，”张楚岚心里一突，总觉得被黎婠叫上没什么好事，可又不能不应，“定的二十号，还剩不到十天……”

“噢~”黎婠拿出手机翻日历，很是熟络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试试我师父的药？”

“程大师的药？哎呦那可好！”张楚岚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忽而又为难，“不过我之前让胡兰兰…兰姐看过，说是将养着就行，不用太多的药……”

“噢~~我知道她，”黎婠似笑非笑，“是她的话，那你还是遵医嘱比较好。”

“老张，你们这两天要是没别的事儿，不如带我们往秦岭走一遭，”王也突然提议道，“我对你们说的那个二十四节谷挺感兴趣。”

“那个地方邪门得很，我也就被金凤婆婆带去过那一次，走错道儿了可就死翘翘了。”张楚岚一想到在秦岭的那次经历就连连摇头。

“按你描述，那应该是个气局，”王也说道。

“顺风走就没事。”

“我知道怎么走哦~”

冯宝宝和黎婠同时插嘴，把两个男的吓了一跳。

“宝宝姐，怎么个顺风走法？”黎婠不等他们发问，自己倒是问上了冯宝宝。

“进山后有股小风，顺着风走，那股风就一直吹着后脑勺，”冯宝宝向她解释，顺口说道，“你家牛鼻子也会刮风啊，下次他再刮风的时候，你去试试……”

“我试过，不过我的感觉和你不太一样……”黎婠冲冯宝宝眨巴眼睛，“宝宝姐，等到了那个气局，咱俩再连线试试呗。”

“好，跟着我走，不会出问题。”

两人这就敲定了，都没再问问两位男士的意见。

“你俩这就定好了？”王也见状，掏出手机，“那我订票？明儿出发，如何？”

“我是没问题，不过阿莲是不是要跟领导汇报一下？”黎婠按住王也的手，问张楚岚，“咱们先去秦岭逛个几天，出来就提前两天上唐门去吧？”

“……”张楚岚能说什么？他只能同意啊。

“宝儿姐，咱俩先回去跟三哥四哥报个备，”他揉了揉额角，“还得跟小师叔交代一声。明儿一早过来跟你们汇合。”

“不急……”黎婠温和地笑道，“晚一点也不要紧……”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楚岚是吃得味同嚼蜡。

光盘之后，王也去前台付账，黎婠还陪着他俩坐在位子上。

仗着冯宝宝就坐在身边，张楚岚忍不住开口：“小黎姐，你刚说你知道怎么走？你怎么知道的？”

黎婠深深看他一眼，似乎是在惊讶他哪来这么大胆子直接问她。

就在张楚岚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时，黎婠也笑了起来。

“你猜？”她露出整齐的八颗牙。